对他来说，倒仓无异要了他的命，每天只是这麽痴痴地坐着，望天际归鸿中虫鱼，也不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

床上的人腾地翻而起，惊怔呆滞地看着。我起，大惊失状：「都是徒儿手笨，怎的就失手摔碎了！银官任凭师父责骂！」

住第二个来——」我那师父已起掏了张银票来：「载园兄看看，这些可够？」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章地见他哭，不知怎的心里也难受得，在微凉的夜风里，我隔着墙，陪他站了一宿。

我不吭气，手上渐渐加了气力，半晌才：「不过偶时疾，哪里就到老不老上去了？」我顺手将空了的药碗放上桌，却一个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月白戟尊，官瓷再佳也经不起这一摔，登时在地上碎千片。

乾隆四十五年，我们京，他们相遇。

我惊呆了，只顾着死命地去，却再也抹不去那一笔一笔厚的墨红。

之後师父倒是神如常，可我半夜起来，披衣到东厢隔窗看去，师父在一灯如豆之下，反复挲着那个尊，翻来覆去的看，间或咳得呕心呕肺般，面红气之余，那目光还胶着在那鲜红的朱砂款印上连不去，忽而淌下泪来——

「好，你好……好一个孝贤孙——」师父忽然佝偻着踉跄地摔倒在床，撕心裂肺地一阵狂咳，我蓦然一惊，也顾不上什麽师门规矩了，随手了满手的血痕，赶起扑过去：「师父？」他捂着嘴，剧烈的咳，却不愿意看我，我行将他扳正了，拉开他的手，随即愣了一下。我以为是我手上的血没乾净沾到了师父的颊，下意识地了手，师父低，又呕一鲜血，目惊心地自他的角蜿蜒滴落。

师父许久之後才看我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一如风雨来前最後的狂暴压抑。「你不笨……银官儿，你真的不笨……」他摇，一下又一下，忽然甩手一指，「跪下，没让你起你就不准起！」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一地的碎瓷割破衣袍刺膝盖小，的疼汨汨的血，但那瓷尊就是个，毁了它我一儿也不後悔。

後来添了心疼的病，整夜里疼得无法睡，无论请了多明的大夫都查不究竟什麽症状，人参鹿茸等补气的药材吃了不少，却如了无底一般，师父越来越沉默虚弱，一脸的灰败颓唐。後来和堂的老大夫给了句话：「这症候，药是治不好的，不如试

那都够在街买小院了！我郁闷，生气，烦躁，但他是魏长生，我又能怎的？

第二天我倒没事儿，师父咳症重了，请来的大夫说怕是伤了肺经要转痨症，须得好好调理沾不得啼哭愁思。我捧着药去，在床边一一喂他喝了，师父扭过去又是死命咳了一阵，下肚的药倒是多半呕了来。我替他敲背顺气，师父靠在我怀里风箱似地，语气中也平添几分苍凉：「银官儿，师父老了……」

那场病後，师父像平添了十岁，再没有以往撑着的意气风发，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大夫来瞧，也不过是说一句养着罢，别无他法。

见师父要下床，我忙俯把手往地上一张，让他恰恰踩在我的手背上，低声：「师父仔细割了脚。」

那是师父第二次倒仓，这回却是彻彻底底地，再不能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