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儿！”

“又有什么话！”钟卫红烦不胜烦。

“我是真把你当朋友的！”王丽军非得来个离别赠言。

下距离除夕还有一日，北京大雪飘扑人面。他抬望望，竖起衣领，心想，HK从来不下雪。

王丽军下了飞机，踏足地面的那一刻，他轻声说，天吶，北京。

[3]离地：香港俚语，指某人某事不接地气，非常离谱。

车一路前行，终于在某胡同停下。王丽军瞟了，他问旁的仇远征：“是这儿？”

钟卫红嗤一声，又说：“！”泪顺着她的侧脸下来。

钟卫红挥挥手，示意他说。

王丽军瞎劝八劝，钟卫红终于缓和了些。她站起来抚平裙，又拭去泪：“最近真是崩溃了。到找政府里的英国人帮忙，没一个人肯帮，找和义安的朋友面，个个都推卸责任，当初上了酒桌都胡，什么狗朋友，没一个真心的。”

王丽军说：“我打算离开香港了。”

仇远征，说：“夹竹桃胡同么，没错儿。”

她肩，好声好气：“好喇，好喇。”

不知怎的，王丽军这次不愿搞大排场。其实他称得上光宗耀祖，香港人也说，这人回乡祭祖是很有面的，不像有些人，混得极差，要想回趟老家，只能随风潜夜，

王丽军牵着她坐上沙发。他沉沉气，对她说：“我想跟你说个事。”

钟卫红侧目而视。静了半晌，她说：“算啦，人各有志，我也不说什么。反正你记着，以后不咱们俩谁混得好，记得提携另一个。”

王丽军难为情似的：“——去北京。”

[1]总督特派廉署：即ICAC廉政公署。

这儿就这儿吧，他还是下了车。走到胡同，他转对后车队说：“不用等我，明儿下午再来。”

他一直盯着窗外看，楼宇一串又一串划过，也算有气象。北京是大不一样了，王丽军承认，但非要加一句，比香港还是差些。偶尔红灯亮起，车在路停下，他就趁机观察四周——左手边是他当年念的小学，小学旁边有个VCD租店，两扇玻璃推拉店门上贴着两大张海报，上边的人里胡哨搔首姿。他定睛一看，一张是王骊君，另一张还是王骊君。

钟卫红问：“终于决定了？去东南亚还是好莱坞？定了我就帮你解约。”

王丽军转，趴在车窗沿上看，他记忆中的胡同没这么窄。

王丽军应：“哎。”

他们又聊了一阵，无非是托付家业，互助前程之类的话。及至夜了，王丽军该得离去。他走到玄关，又回对钟卫红喊。

钟卫红作歇斯底里状：“我真係搞唔明，为乜咁simple嘅嘢，佢搞唔明？”

[2]开冷气、照灯：均为香港刑讯供手法。

王丽军说：“古话讲贵人语迟，我估学习都係咁，笨鸟先飞嘛，多练习唔就得？唔好嬲喇。”（唔好嬲喇：别生气啦。）

由机场上大路，一路驱驰，王丽军看见墙红，树木枯瘦，厚地天，白茫茫一片真净。

地上不平，车一震一震，他的心也一颤一颤，平定不下。也算是经百战了，仅仅是开辟前路，是不会让他这么不安的。他这次回北京，一是为了铺路，二是为了回家。

第三十九章锦衣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