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昏沉之中已知如今命途行至尽，一生祈望便待一化成了飞灰，却还要拼力挣得一挣，目及何望得半掊黑半瞥血红，闲人旁事多有闪念而过，唯是不见他爹形容，急得五指横在师兄掌中恻然一剐，终得添了一清明。

如是唤得一句，竟已耗尽余下气力，步天只得闭歇得一歇，拽了他爹左臂不肯来松，续：“爹，你到了就好。天诚不负我，但叫我，叫我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你不，不着了。”

话毕又添两句新血。

步天听罢仍旧来笑，只：“我信。自小到大，爹，爹你，从不，哄骗于我。唯是今日，今日，爹，我便要走了。”

步天早慧多心，犹往此节之上最是

昏聩之中眉角还得一挑，边落下一痕血来。

师兄扪袖替他左右了，切齿又一声：“天儿！爹一定会救你，不叫你死！”

奈何师兄却将眉目拧得这样雨重霜，一寸一寸未展之间，着人看了委实太是凄然些。步天见着，心下还得半未碎，只觉此般岫人，并着东风九霄直上，当是何等光景。然则终是为他无缘得见。好在一死虽痛，尚能与他爹付个成全，遂把目碾得些许温和，也并不太显。

步天言至此，想是油竭灯枯，恍惚停得一停，嘶声扯得师兄衣袖说：“爹，可我万般，万般不愿与你分别。你我父一场，缘时浅，我不愿就此分别。”

师兄为他念得心下肝一时寸断，还需堆得一番从容笃定，垂目抱了步天劝：“天儿，爹来了，你就没事了。”

步天终究未能言尽，中血再不得掩，一腔腥膻堪堪洒落师兄衣上鬓边，染得颊畔朱白一剐冷凉一并，竟向师兄心下戕得百八十伤痕。

师兄得了步天一句相求，才觉一生翻覆多少命掌指之中，如今天意到此遭逢捉，叫他生生望得怀中将逝，竟也无计挽留，只能与他一场辜负。念至这番，师兄肺腑一瞬焚燃，半时碾飞灰，唯把步天更往怀中得一，哑：“爹会救你，你放心，爹一定会救你！”

师兄抱了步天殿下坐得半晌，遥遥闻得何钟磬一声断响，才是省得一省，褪衣还将步天好生裹罢，搂在怀里过两遭，垂目将他看着，见步天颊畔目下沾得几撇血痕，竟是痛：“天儿，你脸上污了。”

步天为他掌力澎湃百般护持，已将残续至回光之，还得死扣师兄，一笑却是垂下泪来，颤声又：“我不想死，爹，我不想死，我难过得很，我有话还不曾与你说。爹，惊云，惊云之事，怀灭叔叔得我托付，爹，日后我若不在，你莫要太过担心风师叔，你伤心伤，爹，你瞒，瞒不过——”

究竟生死临别涯渊之畔，彼此难免十分断痛楚，步天心上想了几番珍重，才觉此话从前却已过七八十遍，昔往今来这般那般百般牵念，俱是散在天地关河之间，未有云迹成不了形。是以闭未言。临了只：“爹，不要为我报仇。”

这般唤得步天稍来醒得一醒，睁还将他爹真切看过两遭，抿一笑，径自咳得两片肺来，噎得步天涩得一涩，囫囵和泪吞罢，：“爹。”

言尽殁魂殒。

映过龛上烛昏昏冷白。所幸步天还得借了半落灯，再将他爹瞧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