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易端着一碗药汤回来时，顾昀正好写完搁笔。

顾昀：“唔？什么？”

汽灯亮得晃，灯罩上还有一排袒的西夷女人，个个搔首姿，分毫毕现，沈易用手遮了一下光，低声嘀咕：“有辱斯文。”

然后他摘下琉璃镜，用力了睛，对沈易：“拿药给我。”

沈易门后，顾昀就将琉璃镜重新架在鼻梁上，自己研了磨，提笔开始写折。

不过下倒是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也听不见。

顾昀：“替我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从这方面来看，顾大帅可谓力行地诠释着何为“假作真时真亦假”，沈易也不知他是真的心里缺件，还是本有意为之。

郭太守虽然只是个边关小官，日过得却并不清贫，桌上摆着的不是普通的油灯，而是一盏可以调节明暗的汽灯，看那过于复杂繁复的边，可能还是从夷人手里买的。

琉璃镜这东西很肋，夹在鼻梁上，周围稍有冷变化，都会凝白雾遮挡视线，而且十分易碎，一旦碰碎了就很容易伤到睛，对于武将来说行动十分不便，不过如果只是在自己屋里，一应个急，倒是没什么关系。

哦对了，他的真心其实也是真的，不过好像也不太招人信。

临近傍晚，夜幕方才垂落，昏星尚未显形迹，顾昀回屋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灯都亮了。

然后他飞快地扫了一遍顾昀的奏章，叹：“有没有不妥？大帅啊，恕沈某人才疏学浅，我就没看你这里有妥的地方。”

沈易：“……”

沈易听见风声，一抄手抓在手里，简直没脾气了，问顾昀：“我这么说话听得见

同时，他的聋和瞎虽然都是真的，却偏偏都像装的。

他住顾昀手书的一角，回他怀里，轻轻托了托他手肘，又指指旁边的小榻，示意他哪凉快哪呆着去，然后自己铺纸蘸墨，打算重新开始写一份新的。

顾昀的聋是克制嘴碎之人的一记绝招，一击必杀，这些年来从未失过手，沈易只好默默地转去厨房煎药。

沈易是个文质彬彬的碎嘴，唠叨是他除了打仗之外的第二主业，轻车熟路地接：“大帅，是药三分毒，不到火烧眉的时候，我看你还是能少喝就尽量少喝……”

沈易便闭了嘴——他想起来了，这距离，顾昀是听不见他说话的。

其实要说起来，顾昀这个人平时表现的有成竹与从容不迫，其实十有八/九是装的，但是装得太真，没人看得其中的分。

顾昀面无表情地站在灯下，神有茫然，没反应。

顾昀端着药碗，豪迈地一饮而尽，然后往致的人榻上一靠，鞋也不脱，翘着的二郎，静静地等着药效作用，同时他手上也没闲着——顾昀十指翻飞地把方才那张纸折成了一只纸燕，然后一脱手，照着沈易的后脑勺就飞了过去。

这人的手可是有多欠哪！

汽灯旁边还有一座仿造的西洋钟，仿得很像，只是仔细看，上面细细地标了天地支和十二时辰，左上角还有二十四节气更迭变换的小窗，显得有不不类的，透明的钟座下面，大大小小的齿纹丝不动地向前推着，顾昀讨厌这玩意，因为齿转起来吵闹得很，便想着改日叫人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