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是一滴灼沉重的泪珠直直打碎在他手上，也只是教他的双手停了停，并无颤抖。她满檀乌发丝亦被他细细挽起，罩上玄黑缎的武官冠，系冠丝绦分五，一一在颔下结，最终将佩刀与镶金狻猊腰牌悬于她腰间。那腰牌穗上一线缀着三颗黄豆大的珠，幽暗灯火下荧然光，海市认得，那正是取自她幼年时侯鲛人赠予她的一斛珍珠。抿再转回来的时候，她已分明是个勇武清俊的少年武官模样，目光静如寒霜，再无分毫缱绻。

“怎么，张兄那时害怕？”海市漫声应。

宏大的都城依然自顾沉睡，晨曦中，承稷门外一带丹枫如烟。或许这便是最后一次看见帝都的红叶。也罢，说了那般尖刻的话，纵再相见又能如何？海市自嘲地笑笑，拨转方向，一路小跑绕过隘，将安乐京抛在山后。

行至望山隘前，海市停下了。自安乐京向西望，天山脉绵延峻，山脊终年积雪，形若一弯弓，只有山脊正中这一个隘可以翻越，犹如弓上的准星望山，正遥指着黄泉关，因此得名。

黎明前天地如同泼墨，十八万兵跪地山呼万岁，十里钺声铿锵，城火把连绵，甲胄起伏似暗夜海涛翻涌。旌旗引领下，大军分依序离开安乐京，武威营取河西往麇关，成城营往莫纥关，黄泉营向西往黄泉关，各自换防。

方诸与濯缨送走海市，便往金城，预备侍侯帝旭起。

海市从

寅时三刻，中传话来，皇上昨夜批阅奏折劳累，今日不到朱雀门阅兵。

张承谦笑一白牙：“哪里，终于不必在乡里跟父亲学杀猪，可以打仗立功，光是想想，兴得都哭了。”

“过了这里，就再也看不见安乐京了。我十五岁第一次去黄泉营的时候，还是个小小步卒，走到这儿便哭了。”张承谦与海市并辔而行，望着天说。这张承谦三十二三岁年纪，是黄泉营本营派来接名册粮秣的参将。

“奇怪……”张承谦迎着夹杂黄沙的朔风，微微地眯起了。

第二章时景如飘风

先皇在位时，僭王褚奉仪便是趁秋冬换防帝都防卫薄弱之机起兵自立，叛将王延年、曹光、罗思远等亦四起割据作，中原离动。当年方才十七岁的旭王褚仲旭率近畿营与各路勤王兵苦战八年，一统天下，登基践祚，称“帝旭”，定年号“天享”，至今已是天享十三年。今年秋季的三大营换防中，除了各营定例的三万人以外，又分别增派了三万新丁，兵赋与徭役一下沉重起来。朝中对此多少有些非议，倒不是计较今年新征发的这区区九万人，而是因为这批人本是要充实近卫羽林与二十万近畿营的。京畿兵力一旦有所削弱，站来反对的多半是老臣，二十一年前僭王褚奉仪的叛，委实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了太过惨痛的烙痕。

渐行渐西，了虹州城，景便与中原大异其趣。一路上凡有源之，草甸丰，羊遍野，城郭富庶，除此外尽是沙砾戈，北地气候寒苛，每到冬季，鹄库落便越过毗罗山峪向南迁徙，夺占草场牲畜，因此每隔五年的换防之秋，本营中七万老兵与三万新兵同在黄泉关驻守，待季再遣三万老兵退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