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任凭六娘嫁予你，若再留在此地，日后九泉下遇上唐家列祖列宗，休说脸上难看，真个无颜相见。”

“……”唐老夫人听这话蹊跷，适值茶鍑内声微明，现鱼大小气泡，她向鍑中添盐，也趁机等待东擎海破前话玄机。

唐老夫人犹豫刹那，把僵一。

东擎海正：“我一定对儿好。”接着又：“也会孝养岳祖母。”

唐老夫人一方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下一撇，且不说她不稀罕东擎海孝养，自己对这武夫从没给过好脸，他能心悦孝养就怪了。

“岳祖母，儿和我都盼望能留住你老人家，晨昏孝敬。”

“岳祖母，‘但得一片橘吃，切莫忘了湖’，岳祖母辛苦带大儿，我十分激。”

“兴亡盛衰乃世间常事

唐老夫人思量到此，中似咽满黄连。她一生以尊贵为傲，谁承想临老了，从夫家裴家到娘家唐家土崩瓦解，昔日她所知的繁华世界成了镜月。从前她看待裴朝嫁予崔陵，叹“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寻常百姓家”，料不到还有更惨烈的亡国等在后。

唐老夫人双抿成一线，“圣人是圣明天，不幸教小人蒙敝，以致鼎革。”

可这回她不吭声，东擎海也不自行发话，只是坐着。

唐老夫人实在好奇，因问：“你方才话底何意？”

年来她云游各地，所接的百姓多少吐过朝廷腐败的苦，并且庆幸东擎海崛起。大虞亡后，她又听到不少消息，说宗室们由天潢贵胄沦为过街老鼠，遭受逆贼和积怨已久的暴民诛杀打劫，唐家一族元气大伤。

“岳祖母。”东擎海向她施家礼。

东擎海毕竟是她孙女终所系，再者上回在灵虚观，这厮舍命作为她并非全无动，只是汉贼不能两立。

唐老夫人抬，见他状貌诚恳，心中一动，仍不答言。

“正是。”

东擎海又：“儿就要成亲，娘家唯一亲人在婚礼前夕离去，她不止难过，人前脸上也不好看。”

这些令人痛心光景，与龙椅上那位尸位素餐脱不了系。

她心中却有个声音反问：果然天圣明，怎能受到小人蒙敝？

东擎海告座，“听说岳祖母不肯改变主意，持回宝胜。”

东擎海认真：“岳祖母，大虞逊帝才无颜见祖宗，你老人家对唐家可是有功。”

茶鍑势渐沸，内缘现连珠气泡，唐老夫人舀一瓢，持竹夹往鍑中汤心搅动，倒茶末。细碎的茶末徐徐落竹夹搅涡中，东擎海仍旧沉默。

唐老夫人思及裴朝失望的面庞，心痛，面上扳起脸。

唐老夫人黯然失神一会儿，警觉茶鍑汤奔涛溅沫，就快老了。

她淡淡问：“有何贵？”

东擎海似乎看穿她沉默后的思量，咧嘴笑了。

她将方才以瓢舀的汤倒回茶鍑，稍缓沸之势。

唐老夫人面无表情，“六娘平安快乐，便是对我最好孝敬。”她想了想，转看向东擎海，“你好生对待六娘，当日在灵虚观，她为了你，一遭明目张胆违逆长辈，拉住我不让夺药。”

“逊帝败光唐家基业，所以说他无颜见祖宗。”

内势，肚内思量他气较先时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