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的人才能夠演奏出這麼自在又慵懶的音色,這是我從來沒有的體驗。」
竺依喝了一口飲料,緩緩地說出。
而奕可嘴裡剛咬著的排骨酥,聽到這句話差點沒被噎死,臉瞬間漲紅。
某次晚上練完團,還在下著細雨。兩個人扛著琴慢慢往後山走,水坑被路燈照得亮亮的,鞋底踩下去啪啪響。
奕可覺得手冰冰的,正想塞進口袋,竺依已經伸手勾住她。
「不知道為什麼,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好像呼吸也能更自由一點。」
說完,竺依便吻了上去。雨後潮濕味、松香味、心跳聲全部混在一起,短短幾秒卻像音階突然衝上了高音。
奕可愣住了,但下一秒,她反射性地將手扶上竺依的後腦勺,輕輕托住她,不讓她退開。
唇與唇之間的距離變得模糊,像是音樂裡那個沒有寫出卻心照不宣的空白片刻。
她的另一隻手則握住竺依的手,十指緊扣,沒說話,但全身的情緒都湧了上來。
那是她們第一次接吻,簡單卻帶著震盪。
從那以後,彼此的世界就不再一樣了。
現在想起來,那些看似偶然的小事,其實早就注定了什麼。
下一首歌曲從耳機中傳來,是Stacey Kent唱的《Summer Samba》,
她腦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另一個歌聲—是媽媽的聲音。
小時候,她曾經寫過很多封信寄去挪威,畫著她的生活、學校、和爸爸做菜的模樣。
有一次她畫了自己吹薩克斯風的樣子,用鉛筆畫得一臉認真。但那些信裡大多沒有回應。
只有一封回信裡,媽媽寄來一張她演出的唱片,封面還簽了名。
奕可當時拿著那張唱片聽了一遍又一遍,卻總覺得有點刺耳,不是音樂的錯,
是她無法對著那個從未真正陪在身邊的人投入情感。之後她把那張唱片收進抽屜,很少再拿出來。
接著另一段回憶也湧了上來,那年她十五歲,媽媽剛好回台短暫停留,說是參加朋友的演出。
「你的音吹得還不夠穩,要用心去吹。爵士樂不是炫技,也是對生活的理解。」
那晚看完演出後,她回到家,心血來潮地吹了一段即興的旋律。
媽媽一邊坐在沙發上喝紅酒,一邊皺著眉頭聽她吹完,然後這麼說。
她記得當時很震驚,因為那是媽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從頭到尾聽她吹完整一首曲子。
沒有評論學術理論、沒有跟她比誰的爵士語句更到位,只是靜靜聽她吹。
那一晚,她以為母女之間終於開始有了什麼改變。但那之後的記憶卻斷片了。
媽媽始終像是個遙遠的剪影,在她生命裡若即若離。
偶爾傳訊息會聊幾句,節日會有禮貌地問候一句「Merry Christmas」或「生日快樂」,
但更多時候是一種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疏離。
她不知道這次去挪威,是不是還能有機會再次聽見那樣的聲音,或再度有機會讓媽媽真正坐下來,為她的音樂點頭。
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幫她綁頭髮的樣子,手法有些笨拙,總是梳不平兩邊的高度,
還會唸著:「你這頭髮怎麼這麼滑,不聽話。」她當時咯咯笑著說:「頭髮不聽話,還不都像妳一樣啊。」
然後媽媽假裝生氣地在她額頭輕點一下,說:「你這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