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可没给少。”她淡淡地扫他一眼,踱步走进马棚,伸手拽住星焰的缰绳。星焰见她靠近,立刻喷着气,一前一后地轻蹭她的肩膀,像是撒娇,又像是高兴她真的还活着。她摸了一把马鬃,冷冷地说了句:“不用找钱了,我现在就牵走。”
星焰顺从地跟着她,缓步走出驿站,她将马牵到岔道口,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行进。身体的一部分像还留在别处,某种判断力似乎也一并被抽走了,她迟疑地朝新远景的方向迈了一步,却被星焰猛地一扯,停在原地。
她又转向另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径。星焰随着她前行两步,又忽然停住,不肯再往前去。薇恩拽了两下缰绳,它后腿一缩,倔强地蹬了蹬地,摇着头,重重吐出一口长气。
——阿苏达已经不见了。那两个法师也无影无踪。
她最后看到的,是拉克丝停在仅剩一掌宽的光芒裂口,手臂朝前,眼神茫然,像在呼喊什么,但周身都被呼啸的气流声填满,耳膜因为失重而鼓得生痛,她最终什么都没能听见。
那扇蓝光的门,明明还亮着……为什么她没有出来?
前方山风送来一股灼烧后的气味,热浪混着泥土扑上脸颊,透过浓黑翻滚的烟雾,天空尽头隐约现出发亮的一条,地平线像被粗略擦过的刀伤,浮着一层灰蒙蒙的血红。她眯起眼望去——从这里看不见塔的全身,只能看到营地后方升起的烟柱,在空中缓慢翻滚扩散。营地内部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关卡后的营房却隐隐燃起火光,一点接着一点,逐渐汇成整片的橙红。
一种隐隐的焦躁从胸口涌上来,像被烟雾呛着的肺,在表面平静之下不受控制地急促收缩。她抬手想擦一把额头的汗,却在动作的一瞬间僵住了——胸前涌出一阵灼热,如同贴身的衣物突然起火。薇恩低头看过去,炽白的光线猛然刺入眼中,逼迫她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
那感觉太熟悉了,是她每天穿戴整齐时,都摸一遍衣兜,确认是否还在的小瓶子。她闭着眼偏过头,指尖摸索着内衬夹层。那瓶子本该没有温度的,轻巧透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可此刻,光却从它四周蜂拥而出,像是接收了某种召唤,从里向外,开始剧烈地震荡。
她反应不及,更剧烈的一波热浪已从瓶口炸开。那不是实质的爆炸,而是空间的裂缝要挤占这部分空气,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掀翻在地。药瓶脱手飞出,衣摆被涌起的风卷得高高飘起。光从她胸前炸裂开来,停留在半空,将她整个包裹进一片亮白之中。
然后一只瘦弱的手从光中探出,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勾着,像在寻找着力点。紧接着是手臂、肩膀,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推回现实,带着血气,汗水和不稳定的呼吸一同坠落——
薇恩几乎是本能地翻身接住了她。拉克丝带着微烫的体温,脱力地扑在她身上,毫无重量可言,却像是横穿了整个冬天的幽灵,撞得她一时喘不过气。
囚服衣料沾着血与灰,边角被药剂腐蚀得卷起。她的下巴和脖颈还挂着血迹,整个人湿透而僵硬,指尖紧绷到没有血色,像只刚从暴风雨里捞出来的雏鸟,抖得厉害,却死死扒在薇恩手臂上,好像一旦松开,就会再次被洪水卷走。
“你还活着。”
薇恩抬手,试图挥去还未散尽的白光,顺势将人从自己身上轻轻扶起。拉克丝站立不稳,指甲仍牢牢扣在她的肩头,像是身体和意识还没有完全贴合。她没有催促,只是圈着拉克丝的后背站定,等对方的呼吸一点点归于平缓,才慢慢松了手。
这句不合时宜的问候似乎迟到了太久。拉克丝终于抬眼,像是想起什么,嘴唇细微地动着,喉咙却哑到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对不起。”
不是为哪件具体的事,而是全部——为她把对方拖进这场混乱,为自己执意走到这一步,甚至只是为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薇恩挑了下眉,只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她一向不爱听这种空泛的词,客套又没什么用,像是给陌生人搭的临时桥梁。
“别妄想我会说‘没事’……”她低头看着那只手背上的旧疤,声音带了点鼻音,“再说这话,我就扣你的佣金了。”
眼前是露水打湿的山路,树冠在微风里轻轻晃动。视线穿过灌木,能望见远处驿站的屋顶,在初升的阳光中浮着一层虚白的光晕。冷风顺着脖颈灌进来,将她身上的汗吹得干干净净。皮肤又麻又冷,但脚下的泥土却无比真实,不像塔里那种被硫磺反复蒸灼的水泥地。
空气里仍然残留着血和硫磺的味道,但混着潮湿的海风,反倒显得格外清新。风甚至把树上的水珠吹落下来,打在她脸上,激得她猛地一眨眼。星焰从她身后探出脑袋,鼻尖贴着拉克丝的手背闻了闻,蹭了蹭,像是从她身上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又轻轻舔了一口。
“我没带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