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结实到像包裹着什么更贵重的东西。她和两个男兵合力拖下第一件，撞在地上发闷响，重量沉得像装了石。

到第三件时，绑带在转弯松了一角。她蹲下去想补一手，手刚伸去，就被一不对劲的怔住了——不是布，不是麻袋，也不是木板。是的，但不是彻底僵，而是像刚冷透的、还未脱的。表面带着褶皱，边缘的线被拉开了，里面更一层的东西。

——她没继续掀。已经搬过太多类似的东西，她知那是什么。

那重量，线的方式，和腥臭中带甜腻的气味——她无数次拎着这样的包裹，穿过小巷，把它们摆在委托人的面前来换取报酬。薇恩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角绑带重新勒，继续卸剩下的货，动作稳得像没发现任何东西。但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愿再直视油布袋上的编号。尽那天东西已经从她手边被接走、销号，投角落的理掉了。

–

直到那天夜，外下着雨，她刚准备合睡，屋外火盆边那只用于召集的铜铃响了。同寝的书记员翻了个，把埋被褥里。开门的却是“副”，他手里拿着一张写了半页字的排班表，神扫过所有人，最后在她上落定。她心里泛起一不解，但仍利落地起穿整齐，把辫重新固定盔里。

“小队长怎么没在？”她在路上试着问边的士兵。

“今天是副亲自排班的。”那人咬着半个玉米面饼，“说是塔区后面作间塌了一角，要先装些碎石运去补结构。”

夜风不大，却因为下雨的缘故，路比前两天得多。塔区的地砖因为常年运货，早已被磨得发亮，这时候踩上去更是得像涂了油。她和其他人一铲一铲地将碎石装帆布筐，又推着小车绕塔楼后侧堆放。夜半将尽，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墙角和木框边休息，她想要回塔里去拿一捆新的布带，路过中央那扇门时，木门竟然“咯啦”一声，从内侧被推开了——

“伊登！还好，是你。”

门一个被长袍严严实实包裹住的影。阿苏达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很轻，却不容置疑，“跟我来。”

她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放了去。门后是洁白的环形石墙，只在中央有一更窄的石门，门两侧环绕着一足有四人并排的圆形走廊，墙两边墙嵌着石柜，挂着整整齐齐的制服。她还在愣神，阿苏达已经利索地锁上门，从衣柜里拽一条宽大的灰制服，几乎直接甩到她上——

“穿上。快！”

薇恩顾不得多问，迅速上那制服。它从裹到小，中间扎了一条宽阔的黑腰带，布料泛着灰，介于革与帆布之间，沉重得像是带了铅块。罩严密，只一双。她刚穿好，阿苏达便递来一副护目镜，薇恩一把接过，摘下自己原本的镜，迅速将它上——就在这时，门“咣”地一声开启了一半。几名士兵慌慌张张地抬一只用油布包裹的大麻袋，向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去。袋角一节焦黑扭曲的骨，像被温烤过的人类肢，也可能——本不属于人类。

阿苏达站在门边，对她招手：“来。”

她踏过那门槛，被阿苏达带着，顺着螺旋楼梯一路向下奔去。越向下燥的觉越烈，硫磺味几乎要把鼻腔整个灼穿。气、焦油、汗臭，还有某腐烂的植气息混合在一起，像从地底的渊里翻涌上来。天旋地转的一瞬，她前一晃，只是站来了两秒，后背就已经被汗布满，她几乎又回到了那间已经被燃烧殆尽的老房里。

塔底的空间是个穹圆厅，灯光极其昏暗，沿着墙嵌着一圈油灯，只燃了不到三分之一。墙面更的地方是一圈细长的玻璃窗，窗后的房间里，几个罩着白兜帽的脑袋时隐时现，在昏暗玻璃后错走动。中央矗立着一个直通屋的大的圆形铁制熔炉，炉焦黑，炉不见底，还在泛着阵阵气。熔炉边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还未完全被裹上绷带的“人”。那是个秃但留着胡须的男囚，着与外面囚犯们别无二致的囚服，四肢搐不止，像是陷了持续不断的噩梦中，但无论周围怎么吵闹和忙碌，他的始终没有掀开一下。在外的肤上浮现一裂纹般的光斑，像是被污染了的创，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些光斑里蠕动着钻来。

“来，把他抬起来。”阿苏达站在他脑袋旁边，语气冷，“别碰他的手，他手断了。”

薇恩忍着反胃朝台边走近一步。那人囚服的前绣着B-98的字样，看起来并不算年老，角还带着没来得及刮净的汗。他下是沾满血迹的灰白地面，薇恩跪下，小心翼翼地拢过他的双，发现那一滩血里，本嵌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一整个法阵，从他脊骨到脚踝蜿蜒而下，仿佛他的伤是法阵的墨。

更远的角落，还有四个人在忙着用布条封装某样大的东西，七手八脚地把它拖上一个推车。薇恩看不清，只知那东西大得超人类型的范围，外形也本不备任何“人”的结构。她本能地想靠近几步，看清那麻袋里的形状， 但刚动了一下脚，胃里便翻腾起来，提醒她不要再靠近——不对。那东西千万不能是一个活，薇恩只觉得咙里的血腥味已经开始翻涌，她怕自己会捺不住，冲上去确认那东西的模样，然后用手边所有可以用武的东西将它活活打死。

“别看了！”阿苏达一声厉喝，薇恩只好低下，迫自己只注视脚边的一切。让视线里只剩下这伤员的，地上的麻袋，那些冰冷的工，还有沉沉关闭的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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