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尽力握起拳头,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处理伤口的动作实在说不上细腻,伤口被撕扯加上药粉的作用疼得她龇牙咧嘴,另一方面则是她还有其他顾虑——趁着伤口包扎好的瞬间,拉克丝迅速抽回手臂,避免薇恩再次检查她右手的状况——但为时已晚,薇恩在她发力之前就捉住了她的手指,然后她的整个儿手掌,就这样暴露在皎白的月光下,暴露在薇恩突然变得有些慌乱的视野里。
是那道被木头楔子钉穿的丑陋伤疤,像一条附在那儿的软体寄生虫一样,切断了她所有的手纹, 固执地盘踞在拉克丝的右掌心。
10
阿克诺神父今天实在是太不走运了。明明在下工前还是高高兴兴的,因为有两个酒友路过教会,扯着他说晚上的酒席一定要去;但当他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冒着雨一路小跑挤上马车,车子刚开出没两步,车轱辘里的一只就蹦跳着冲进了路边的排水沟。
这片街区虽然算是在皇城根下,但不知为何就是年久失修。道路窄得出奇不说,各路摊贩占道还占得理直气壮,连地砖都翘得像鳄鱼的后背一样坑坑洼洼。一车人跌得四仰八叉,飞出去的乘客干脆撞塌了一旁的橘子摊儿。阿克诺挤开那群围在车夫身边大声责骂的乘客,气冲冲地给那个衣衫破烂的可怜车夫后背上补了两脚。等搭到下一辆车,慢悠悠地晃到约定的地点,那堆酒友早就喝得东倒西歪了。见到落汤鸡一样的神父,他们就像一群遭遇海难的人们看到一截浮木一样,扑上来就是一顿猛灌,让他在离开酒馆之前就冲出屋外吐了两次。
他简直后悔自己没把拐杖随身带着,朋友们七扭八歪地离开后,他在临出店门的时候,一个趔趄没能站稳,差点把站在一旁收拾杯盏的老板娘的围裙给拽下来。老板娘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估计是认出了他神职人员的装束,嚷嚷着要找到他工作的地方举报他。
月光把石子路照得像下了层雪一样白,虫鸣声穿过耳朵里的嗡鸣声,变得格外刺耳。阿克诺骂骂咧咧地走出酒店门,醉眼朦胧地辨认了半天,才认出自己该走的是穿过一片小松树林的那条路。他把拐杖往地上一拄,迈出一步,当时就摔了个四脚朝天——仔细一看,手里拿的哪儿是拐杖啊,分明就是刚刚喝完的空酒瓶子。
应该把蒙提一起叫来的。那样的话,自己起码还能和蒙提互相搀着回家。蒙提的住处就在他家旁边,而且还是他生意上几年来的老主顾,不过当然不是在教会扶贫的“生意”,而是另一门——不对,阿克诺神父使劲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和他交易以来,自己就不太想再和他说话了。那家伙比以前壮了太多,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以往在他店里见到蒙提时,蒙提总像个吃不饱的猴子一样从一柜子的古董物件里慢慢地钻出来。然而现在他仗着那瓶鬼药的效果,块头整个儿变大了一圈儿,变得暴躁又好斗,甚至连人话都要听不懂了。
真不该把药卖给他,要不是看在他一副想姑娘想疯了的样子的份儿上,阿克诺才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媒婆差事。他骂骂咧咧地走着,脚下的石子路逐渐变成了土壤,这让他他意识到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心里一阵欣喜——看来自己喝得没有想象中的多,原本还以为以现在的醉酒程度,自己恐怕直到天亮也走不回家去。累积了一晚上的糟糕心情似乎变好了些,阿克诺咂了咂嘴,把酒瓶调了个个儿,像握着个沙锤一样,一边哼着小歌,一边晃着酒瓶给自己打起了拍子。
——但他光秃的脑壳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怒火刹那间又重新从饱胀的胃里燃起,阿克诺砰的一声把酒瓶子甩到地上,腰杆一挺,正想破口大骂,满嘴的脏话却被一根顶在鼻梁骨正中央的弩箭堵了回去。他的酒立马醒了大半,不自觉地吞着口水,那位用弩箭指着他的陌生人的身后,缓缓步出另一只略微矮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