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不能迁怒，不能迁怒，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席殊按着她，看她终于平静下来。

噙满泪水的眼睛睁得极大，却到底是不肯放它落下。

“想哭就哭。”他说。

招秀偏就不哭，她死死咬着牙：“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席殊放开手，不再压制她，他安安稳稳坐回去：“所以，你后悔了？”

招秀盯着他：“我不后悔！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些刀山火海我闯过来了，就无视那些痛苦有你的一份手笔。”

“嗯，要记恨我，”席殊心平气和，“然后呢？”

她没回话。

席殊修长指尖点了点针尾——她身体绷得越紧，肌肉本身的弹跳就越强烈——穴道被震动的疼痛反而泄去皮肉紧绷的力道，叫她腰腹重又松弛下来。

“如果叫你重回过去，我解了蛇灵玉，你摆脱了负累，远离了这一切纷争痛苦，”席殊慢条斯理道，“你愿意吗？”

他看了一眼招秀，等了片刻，没见她开口，便顾自说道：“你不愿意。”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是了，你不愿意。”

再平和的语调，在说到两遍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嘲弄。

招秀深吸一口气：“可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我说欠你一回。”

她红着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再擅言辞的人，都没法说出什么好歹来——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搅不清楚的因果。

没有蛇灵玉，她不可能与紫微大帝产生那样的交集，更不可能触碰到过往的隐秘、郁境的真相。

蛇灵玉不逆转成利己性的咒印，甚至，当初岳元朔三刀如果真的斩断了蛇灵玉，她这厢都不可能活过姬胜雪的剑！

正如席殊所说，濒死关头若非蛇灵玉将积攒的真元提前反哺，她能不能活就是未知。

可她既不愿承认席殊是对的，她该感谢他，又不愿意枉顾所有的事实，怨恨他迁怒他。

然而找一个两者之间的平衡，又怎么也没法做到。

只能与自己僵持。

席殊轻笑：“我又不是不认。说到头，你本来有其它路可以走，是我的判断让你失却选择——你不是后悔，你只是心有不甘。”

他说：“我给你不甘的补偿。”

她不能后悔。

哀戚于定局、沉湎于往昔，是最懦弱最无能之所为，她不齿，而她这一路，踩着自己的血泪往前走，即使失却最珍视的事物，再苦再痛都不能回头看。

不能说后悔，那会叫她这一路的艰难苦恨失却意义；不能幻想另一条路，那会叫自己不顾一切跋山涉水的信念失去力量。

后悔那么奢侈的东西，就算在夜深人静、孤身独处时，她都不能放任自己品尝哪怕一丁点儿。

最末最末，也不过偷偷道一句遗憾，念一句错过。

可在她知晓，原来她咬着牙吞着血所挣扎的一切苦难，到头来全是可以避免——另一条路并不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有可能发生的真实——她能放任自己的，大概也就只有不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