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诸佛,下方绘有七宝池、八功德水、荷叶和九朵莲花,人物共二百七十八尊,楼阁殿宇、华盖幡幢无数。如果能以南锦将其织出,必将为古今织锦工艺中之巅峰。”
羽黛望了望挑花结本,又瞅了瞅案上的画卷,偏着头想了想,蹙眉道:“画出来、裱挂起来便好了嘛,干嘛非要再织出来?织的能有画的线条清晰流畅、颜色明亮鲜艳么?既然肯定没有,织它不是多此一举么?”
轶青一怔,片刻后淡淡道:“郡主,工艺的意义往往不在于其结果,而在于其过程与方法,以及人能客服挑战的手段与决心,您说是不是?”
她心中有些堵,把羽黛领到阿青身旁,向阿青禀明了。阿青便叫佐伦给郡主演示毛丝混纺的新料。
轶青回头瞥了一眼,见斛律昭仍旧很认真在看锦绫院的账,没瞧见她,便趁机偷偷钻入存放染料零件的西耳房,然后穿过后院,躲去了后罩房。
时值惊蛰,若在南方,已经到了给蚕卵催青的时节;北方却冷,冬季又干,此时尚未到常温催青的时候,锦院一时也拨不出有经验的人手做蚕母,蚕房内几排长方的蚕架,每隔一排放一个圆形笸箩,上铺蚕种纸,纸上排满蚕卵。轶青在屋子四角看了一遍,确保没有缝隙叫蛇鼠偷溜进来,又查看一遍蚕架,拣出死卵。她正聚精会神查看,忽然觉得背后凉风习习,连忙回头间,一只大掌已落在她肩头,吓得她险些将手中蚕卵全都撒落在地。
“北……北院大王……”
斛律昭压下她硬要作揖的双手:“我不是说过么?咱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要你唤我的字。”
轶青把虚握的手用力抽回来,微微后退半步,嗫嚅片刻,道:“我……” 昭止住姑娘的话头,向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些,柔声道:“你别把羽黛的话放在心上。她能懂什么工艺的意义?我教训过她了,等下咱们回去,我让她跟你道歉。”
轶青不禁抬头。春曦从东楹洒入,男人迎光而立,眸色清透,宛如山光浮黛,雨濯春尘,神色温和地偏头垂望她,叫人难以相信同一人两个月前还要烧尽南锦。
不知为何,此时二人独处,她反而没了他当众给她绾发时的紧张害怕。她稳了稳神,又往后退了半步,颔首道:“殿下。为人之道,贵在将事情做到极致,但思想却不可钻牛角尖。郡主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温某也是明白的。” 昭哼笑出声:“孤聘你来开锦绫院,你现在却说自己费尽心思织出的锦毫无意义。若然,孤凭什么再拨钱给你,容你试新试错?”
轶青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死卵放入蚕种纸包好,方问道:“殿下可知织出一匹锦,要煮死多少蚕?” 昭耸耸肩,随口猜道:“唔……三四百只?” “若纹饰繁复,纬线重多,则要成百上千只。郡主适才看的《极乐世界图》有二十一重纬,须煮死两千只茧,真乃『春蚕到死丝方尽』,也真乃『寸帛寸金』”,轶青指向屋正中间供着的神像,继续道:“蚕花娘娘赐人以蚕桑之术,嫘祖教民育蚕,治丝为裳。但时至今日,遍身罗绮者,安有养蚕人?即便那幅《极乐世界图》是古今织锦工艺之巅峰,又有什么意义?” 昭摇头道:“工艺的发展自古便是真金白银堆砌出的。普通人家哪有钱供你去织《极乐世界图》?没有北院庇佑,锦绫院如何办得下去?你若去民间小作坊,每日为租金税赋养家糊口奔波劳碌,哪有时间精力试错尝新?你是通情练达之人,该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