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谁？”

——这是我后来住东后听人说的。

可我若是同别人一样批判母妃与舅舅，如此不孝，我怎么能得到呢，我如何能够对骨至亲忘恩负义。

听见有人声，我急急地把脸抬起来，但是雪粒冻得我脸生疼睛发昏，一时间看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到很多人提着灯举着伞簇拥着一个穿黑大氅的少年。

我从学起便听少师教导忠孝二字，讲知恩图报的故事。

阿月是自我生开始便服侍我的女，我好久没见她，自母妃冷后，她便被打发到别的里服侍了，如今又被谢泠要了过来。

我六岁便学，已读过一年书了，许少师曾捋着白的胡，一脸慈地夸我记好、悟，天资算得上是佼佼。

咳咳，瞧我这记，忘了说了，先前母妃下毒之事败，那个毒发而险些丧命的皇，正是谢泠。

彼时我年纪尚小，遇到一些事，无人可倾诉，有些理想不明白，无人可问。只知念书使我这样痛苦，自此我便不念书了。

如今我思念极了母妃舅舅和阿兄。可是舅舅意图、母妃谋害皇嗣，是不忠，谢泠对我以德报怨，是恩。我若心意偏向母妃她们，便是不忠，也是对谢泠忘恩负义。

年幼的皇公主若是生母去世，便会由别的妃嫔抚养。可妃嫔们避我不及，只有谢泠不辞风雪相求，皇上皱着眉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心了下来，大手一挥，准我住东里。说起来我竟是史无前例第一个由太抚养的公主。

我也是经历变故之后才懂得，皇是个极势利的地方，从前我人见人，全是凭母贵，那些事情过后，我变成了一个比最下等的女太监还卑贱、比野狗还讨人嫌的存在。

我在冷常常受欺负，但从不敢在母妃面前哭。如今见了阿月，所有委屈一脑全都想起来了，嘴一扁，直埋在她上嚎啕大哭。

阿月一边谨慎地端着姜汤，一边带着哭腔一遍遍喊我，公主，公主。我心里苦涩，知晓她竭力想要安我，却是找不到安的句，只有一遍遍叫我公主。

我本该在冷里受尽凌辱自生自灭的，但是谢泠长跪于风雪中，在父皇面前替我求情说，稚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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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微风习习，微晃的灯笼映得谢泠如玉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看鱼时十分专注。已经初夏时节，谢泠仍披着墨的狐大氅，偶尔咳嗽，肩轻颤，半掩面，好看的眉低垂着，人忙焦急地捧来手巾和茶候在一旁。我问阿月，阿月说太殿下中毒之后便弱了许多，比常人要畏寒些。

父皇病好，似乎一如从前，皇一砖一瓦也一切如旧，只是母妃兄长不在了。

说完阿月便低忙活手中的针线，不再说话了。我也放下窗，不再说话了。

声来。

直到人像提溜崽一样，把我从雪堆里提溜起来，提溜到那人面前，我方才看清，前清冷端方好模样的人，正是当今太，谢泠。

我在东并不常见到谢泠，东里幕僚大臣人来人往，谢泠总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理。有时我夜里一觉醒来，发现谢泠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若是忙到夜，便会在院里的池边喂鱼。谢泠总是被很多人围着，提着灯的女，捧着炉的女，拿鱼的公公，带刀的侍卫，许多人围着他，我不敢上前和他说话，只敢支着窗偷偷看他。

是年，天了，京城的雪了，御园枝的冒绿芽了，父皇的病好了。

那日我在御园外遇到谢泠后，又冷又饿又惊又惧，索一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东柔的床榻上了，殿明晃晃的，炭火烧得的，阿月捧着姜汤坐在床边眶红红地看着我。

学过的理，纷纷化作利刃刺向我，叫我日夜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