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心知这已经是周红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自由了，他学习得更加刻苦，除了吃饭和去洗手间，其余时候都在自己座位上一动不动。

只是他一直舍不得换，来来回回洗，表面看上去依旧又白又新。

然而这样过了几天，两人结束晚餐后，张东升拦住他：“久坐对不好，散散步。”

如果绕一条路，的确能避开和张东升碰面，那是代表拒绝的信号，意味着他无法再接受张东升的馈赠，但也不用时刻经受内心的纠结。

——

吃尽苦的他本不该再将所有筹码加注在其他东西上，无论是赖以生存的职业、若即若离的理想，固的观念，亦或是举足轻重的人，它们可以是工

他将刷好的鞋放到台晾晒，拿柜中一双旧的，看到它的一刹那，朱朝想起初中时期在学校打篮球穿的也是这双鞋，同学夺走了篮球怂恿他抢回去，朱朝冲过去却扑了个空，一下跌坐在场中央。

以前在少年当校工时，张东升是没有寒暑假的，他一边维持着收微薄的工作，一边负责照料家，日过得很辛苦。正式成为编制内的一名老师后，和学生一起休假，属于自己的时间终于多起来，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完成，张东升有条不紊地推，觉自己正逐步回归正常的人生路。

也是从那天起，他不再打篮球了，他对自己的弱小、对欺负过自己的人皆是恶痛绝。现在的他，再也不会任由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如果有那样的人存在，他们应该接受惨痛的教训。

没什么不好的。放弃了所谓的义务后，生活的天平向的事倾斜，他过得轻松自在。只要没人迫，他就不会陷绝境，不用背上沉重的枷锁和罪名。

可是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没法控制的。张东升明显觉自己生活的全重心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理海洋织就的漩涡，狂又决绝，往最最黑暗的地方坠落。

朱朝毫不迟疑地换上它，将不堪回首的往事踩在脚底。

第一天两人在下午五离开了，之后他们逐渐待到很晚，图书馆十闭馆，他们就一直坐到九。周红了更多零钱给朱朝，让他别总让张老师请客，并允许他在外面吃晚饭。

小心保养的白球鞋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污渍，朱朝刷好它，洗去掌心的泡沫，意识到这双父亲送给自己的名牌球鞋已经穿了三年了，经过风日晒，鞋底能看明显的磨损痕迹。

图书馆禁止喧哗。

他们在人行上一前一后慢跑消。此时正值傍晚，路灯还未彻底亮起来，只能借着来来往往的车灯看清楚彼此，朱朝在他后，跑累了抬看一前方的背影，觉那张侧脸像是蒙上了层层纱雾看不真切。他快步跟上张东升的节奏，堵住的一气也松快不少，锻炼是有效果的，至少他能比之前更坐的住。

告别母亲下楼，他站在只有他一个人享用的绿荫下，他总是孤独的，而习惯了这份孤独。他想独自走到车站，坐一辆公去图书馆，像许多年以来的那样。可是张东升就站在不远，和桑塔纳并排等着他，他望见张东升低看了手表，接着在原地来回踱步。

也很近。他们之间隔着一厚厚的玻璃，朱朝坐下去，就看不见张东升的了。

之后场又恢复了往常的闹。朱朝背对着他们，俯视着鞋面上漆黑的划痕，太突突动，因羞愧自卑而涨红的脸颊正在灼烧，将他烧得麻木。人们的谈声被放大了无数倍传耳中，如同嘲。朱朝忍着委屈愤怒回到座位，刚喝一便控制不住地吐掉。全是橡渣。

他走着走着加快了脚步，直到与张东升的位置仅剩一小段距离时，他开始朝前跑，很快衣摆上遍布炎的汗珠，耳边蝉鸣声逐渐不可闻，视野中唯有一影时时伫立，等待彗星相撞的那一刻绽放石破天惊的火。

“张老师，久等了。”

那天的日很毒，光刺痛肤仿佛要烧他的血，他狼狈地摔在塑胶跑凹凸不平的表面，要不是躲得快兴许膝盖会摔破，还好，只是掉了。

糟糕透的记忆。

可是没有犹豫地，他朝着那里走去，即使浑被烈焰笼罩再无遮挡，朱朝看见的光线穿透空气，在那人面前弯折、散，直至消失。

然而这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周围旁观的人群谈笑着静默着，站得离他远远的，看着他一瘸一拐爬起来，看着他低垂着走回教室，好似对那个男生的挑衅全然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