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平安夜

托消费主义的福，不知从何时起，圣诞似乎成了全世界的节日，哪怕上帝关照不到的亚洲，也会到处张灯结彩，用情侣约会来庆祝这个本该家人团聚为耶稣庆生的节日。

许经宜在会议茶歇间隙，听到公司员工们小声闲聊今天的安排，无非是接女朋友晚上看电影，陪男朋友吃饭，有人抱怨，圣诞节就是虐狗的，街上到处是情侣撒糖，单身狗只能一个人躲在家里喝啤酒打游戏。

她肯定会在国外过完圣诞，他莫名确信，像所有其他情侣一样，和那个小男友一起上街撒糖。

出于对“单身狗”这一身份的抗拒，许老板不想“一个人躲在家里”，他选择加班，直至岑助理来问要不要帮他订晚餐。

他终于放弃。

“不用，今天就到这里。”

特殊的日子，做老板的也不好霸着助理不放，他想了想，虽给司机和家里佣人都放了假，今晚，还有明天。

许经宜在公司对面买了一杯咖啡，独自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了。

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以工作为目的应酬交际，此刻忙里偷闲，他或许应该好好享受难得的轻松。

他随着人流，来到霓虹四射的中心广场，目光所及之处，恋人们成双成对，脸上洋溢幸福笑容，在商场正门巨大的金色圣诞树下，或相拥合影，或含羞亲吻，连空气都飘着甜腻。

交错的灯光将夜晚照得明亮如白昼，手中咖啡渐凉，他驻足于喷泉前，形单影只，静默地观察周围情侣互动，与节日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一个裹得像小白熊的年轻女孩，牵着男友的手，来到喷泉边，脑袋凑到一起自拍，拍完修照片时嘀嘀咕咕和男朋友撒娇。

“明年的圣诞你也要陪我一起过，后年的也是。”

“好，这辈子所有的圣诞都陪你过。”

“不止圣诞，还有情人节，七夕节，生日，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没问题，只要你做情人节巧克力送我，还有生日蛋糕。”

“咦，你确定？我上次做的蛋糕那么丑。”

“老婆做什么我都爱吃，送我的礼物，每一件我都喜欢。”

“我也是，和老公在一起，做什么都特别快乐，当你女朋友太幸福啦！”

男朋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女孩仰起笑脸，情绪价值拉满，两个恋爱脑旁若无人抱到一起，腻腻歪歪。

许经宜侧头望向他们，一阵恍惚。

“今天是我第一次体验恋人的约会，做什么都特别快乐，那些玩具是我挑选，他买下送我的，每一件我都喜欢。”

“哥哥，我的快乐是他给我的，当他的女朋友真的很幸福。”

末末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是怎么回应她的？他只记得愤怒不屑，和锥心之痛。

一整个下午都没发朋友圈，她现在大约沉浸于二人世界，和她的小男友一起，也在哪棵圣诞树下，互诉衷肠，拥抱接吻。

孤独感像海水将他淹没，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许经宜咽下手里冰冷且苦涩的咖啡，想起斯科特·派克在书中所述——“爱是行动，不是感觉。爱是你所做的事情，而不是你所说的话。”

他做过什么呢？既不曾为她“做蛋糕”，也不会陪她过节，恋人之间的事，他一件都没干过。

他从来不是她的男朋友，从来没用心爱过她。

他只是把她摁在床上做爱，便觉得自己牺牲巨大，她应该满足。

所以她选了那个男孩做恋人，而他，要么当哥哥，要么当床伴。

输得不冤，都是咎由自取，许经宜颓废地走到花坛边坐下。

有人推着一辆买花车经过，一支支娇艳的红玫瑰让他想起海滨酒店的那次，可怜的小东西抱怨他事后连一枝花都不知道送。

突然就很想她，想见她，心口涌出难以言喻的酸涩，后悔和不甘几乎要将他生生绞死。

许经宜鬼使神差地拦住卖花人，买下最大的那捧玫瑰。

老板热心为他包装花束，看他高大英俊衣着光鲜，却孤零零一个人，笑盈盈地打听：“是在等女朋友，还是买花告白？”

都不是，是愧疚，是一时冲动。

“家里妹妹喜欢花。”

他毫无情调地回答，然后带着这捧花，继续沿街漫步。

在离开几十米远的地方，小末末正不紧不慢地尾随兄长，对他异常的举动分外困惑。

尤其看到他买了一捧玫瑰。

送给谁的？她满头问号，心生嫉妒。

本来想给他个惊喜，现在只想刺探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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