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分裂了千年的魂魄，再想融合难如断臂重连。

李忘生艰难地消化着漫长的记忆，重回身体的七情六欲携带着浓烈的情绪，所有无人可说的孤独若井喷灌入，一时在肉身内四处横冲直撞，连胸腔都能感到窒痛。

可就在这样难熬的过程中，忽然那道重返躯壳的魂魄就变得安分了一些。

先是飞窜的速度减慢，令他不至于再继续强忍身体的疼痛，再后来，就似被什么安抚了一般，如同哭闹的婴儿终于获得安全感，竟渐渐平息了那股焦灼难安，渐渐平静下来。

李忘生也是在这时，听到了师兄的声音。

“忘生……”

他的嗓音像浸过醇香的陈酒，带着引人迷醉的温柔。

“别怕。”

——分明已经封闭五感，不可能听到任何来自常人的呼唤。

李忘生猝然睁眼。

——除非，谢云流已达飞升修为，只待勘破最后一劫，便能如他当年那般，引来天雷襄助、得道飞升。

他看见额际还在淌血的谢云流。

鲜红的血蜿蜒而下，顺着下巴滚落，最终滴入池中。

他沾了满身脏污，素来爱干净的一个人，脸颊好几道擦伤，黑红的血和着尘土糊作一片，早已凝固。

在师弟面前向来骄傲的谢云流，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

可他即便如此狼狈，却还是在对上李忘生视线之后，坦然一笑。

两点寒星胜过灼灼日光，他是下定了决心的，那决心透过一双眼，全然地传递给心爱的人。

“……师兄……”李忘生怔怔地望着他。

“李呆子。”谢云流终于松开那片衣角，转而握住了李忘生一只手。

他向来是俯视师弟的，可今天却只能抬着头仰视，才能瞧见那双积年漆黑的瞳眸。

“不枉我累得差点断气，还好还来得及。”

“师兄，你不该来……”李忘生忍不住想回握他，却又舍不得弄疼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只能满脸疼惜地，以指尖轻抚手背。

“为什么？”谢云流轻轻扯了扯他，“我来跟我男朋友同生共死，又没碍着别人。”

“李忘生，还不出来？”他说着就埋怨道，“脖子都酸了。”

李忘生犹豫一番，还是摇摇头：“我本体的修为已消耗殆尽，龙脉还须不断滋养修补。”

“行吧。”谢云流也不勉强，只捏了捏他手指，话锋一转，“我想过了。要么，我陪你一起死，要么，我现在就地自绝。”

“什么？！”李忘生一听就瞪大了双眼，却又不能乱动，只能气急地抓紧他的手，“你、你、你这样做……难道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他横竖已经跻身入局，不得善终了，师兄这样任性的决定，实在太残忍……

“是啊。”谢云流冷眼看着他，“你丢下我自己跑了，难道就考虑过我的感受了？”

“……”李忘生一时无言以对，“……总之，你不能这么做。”

“哦？”谢云流挑眉，“我还偏要这么做。”

“说好的至死不渝，连魂魄都比你有决心，”他寒声道，“你却三番两次抛下我。”

“李忘生，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面对如此严厉的质问，李忘生终于说不出话来。

正是因为有心，爱世人，爱他，才有勇气甘愿舍弃一切，换天下一个安宁。

也正是因为有心，才能一边千般不舍，一边忍痛离开。

“……你才二十多岁，你的人生还很长……”他强忍着喉中酸涩，“我……我只是个短暂的过客，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

“不会有那一天。”谢云流平静道。

“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面色十分淡然。

“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会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我也想通了。就算世人曾经污我害我，可也有人敬我护我，两两相抵，我不恨了。”

“所以，李忘生。”

他将手里那两颗染血的珍珠，珍而重之地放进李忘生掌心里。

“就算不单是为了跟你生死相随，我也愿意——”

话说一半，李忘生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万鬼哀号的山洞里，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刮过，带起浑身汗毛倒立。

——是天雷将临。

当年他刚同师父表明心迹，就出现了这样的气流，紧接着，就是一道天雷劈下。

谢云流被他打断，也只是愣了愣，就从他紧张的神情中揣摩出了此举深意。

“也许，一旦被天道知晓勘破尘劫，天雷就会降临。”李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