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凱旋的將軍

一座巨大的冰山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沉默的浮在海上，就像幾萬年來一直如此。

冰山邊沿支出去長長的一段，像女子舞蹈抬手時微微露出的一段手腕。

一只海鷗閃動著翅膀停在了冰崖上，它閉著眼在陽光裏抖動羽毛，腳下站立的地方出現了蔓延開的裂紋，但它無知無覺。

突然，海鷗被驚的飛起，一塊巨冰從冰山懸崖處墜落。它撞上了山體，形成蝴蝶效應，裹挾著一路的冰雪，連片的一起滑落，最後砸在細薄的冰面上，發出巨大的轟隆聲響。

隨後緊接著一片哢哧哢哧的聲音，冰面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紋。然而，仿佛所有聲音突然被收斂，時間仿佛被暫停了一樣，當下萬籟俱寂。

轟然間，像萬獸崩騰、三軍擂鼓，一聲驚心動魄的炸裂聲響，深藍色的海水突破冰面噴出沖天水柱，冰原破碎崩裂！

接著一道道水柱接連噴湧而出，聲勢浩大，可惜無人看見。

冰原漸漸的被肢解成一塊一塊，到處都是冰塊碰撞間的吱嘎磨人聲響，撞在人心上。

就像是王朝結束前最後的哀鳴。

而在遙遠的南方都城，柳枝剛剛長出翠綠色的嫩芽。

聽司天臺的長史說人死前會有一場走馬燈。

如果讓柳伊伊回憶她的一生的話，她一定會想起那年她癸水初至，在那懸燈結彩的中央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望見那騎著高頭大馬的少年將軍。

她望見那少年一身明光鎧金光閃耀，火紅瓔珞綁帶威儀。在他身後，三軍儀仗齊整如一，黑色鎧甲的碰撞聲帶來巨大的殺氣，明明未到秋日，空氣卻蕭瑟肅殺。

那人逆著陽光，身形遮住了刺眼的太陽，只望得一個黑色陰影輪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樣貌。

那年柳伊伊已經開始從孩童抽條出了少女的身狀，模模糊糊的剛對男女之情有懵懂的印象，常帶著落花怨蝶樣的少女羞澀哀怨。

卻不知命運將如海嘯般席捲而來。

當然正如盲人摸象一般，有人覺得大象似個柱子，有人覺得大象像條蛇，有人覺得大象一如蒲扇。

這段記憶自然也是一段歷史在少女回憶裏映照出的倒影。

《楚史》中名將列傳·沈離恙篇是這樣記載的：

【沈離恙，弘威十三年生，汾河人。弘威二十八年武試狀元，初為校尉，率五百騎入大漠，劫殺匈奴王子、草原黃金一代，匈奴後死傷者眾。

隆慶二年再率邊軍滅匈奴三部，立塞外六郡，鞏固邊防。二年春，於塞加爾湖大敗匈奴最後主力。此後兩百年間，草原再無王朝。

將軍率眾部回朝時，途徑姑衍山，與此分祭天地，告慰先祖，立碑而還。

聖上曰：“離恙少年英才，立功甚偉”。

故十八封將，受禮黃金臺。】

此後八百年間，再未有這樣的少年將軍。

而柳伊伊的記憶就來自小沈將軍受禮黃金臺的那天。

少年將軍，是最讓人心動又讓人心痛的四個字。

它鋒芒畢露，同時也過剛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