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顏兀自又道:“可對我來說,謝寺卿眼裏的棋子,是親人、是摯友,我就算有私心,也不做到謝寺卿這樣,以他們為跳板,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沈朝顏慢慢地說著,眸子裏的光變得淡然。她側身命人呈上一個瓷瓶,對謝景熙道:“陛下關切謝寺卿傷勢,特地囑咐我送來這瓶藥膏。他說謝寺卿為了朝政夙興夜寐、心力交瘁,他都記著。”
她一頓,又在他耳邊輕聲道:“謝寺卿如何行事,我管不了。可下一次,謝寺卿若再擅自以我身邊的人為刀,昭平亦不會善罷甘休。謝寺卿不如捫心問問,你之所為究竟是為了成全我,還是以我和皇上為藉口,成全自己的私心?”
言訖,沈朝顏將瓷瓶交給謝景熙,轉身便走。
“郡主!”
一只大掌從身後探出,抓住了她。
沈朝顏回頭,與正垂眸看她的謝景熙四目相對。無意地,指尖觸到他紫袍之下,小臂上的一塊凹凸,是一塊陳年舊疤。
模糊的身體記憶襲來,沈朝顏怔了怔,只覺自己似乎是在哪里,摸到過這樣的一塊疤痕。也是這樣的觸感,這樣的位置……
“煩請郡主替臣謝過陛下。”沈朝顏被這一句驚得回了神,應下後,兩人拜別。
然而回府的一路,沈朝顏還沉浸在謝景熙方才的疏離和冷淡裏。
本以為經過了國子監擊鞠和畫舫相救之後,他們不說完全信任,至少在共同敵人的問題上,是可以做到坦誠相待的。可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謝景熙這人像一輪陰晴不定、忽遠忽近的冷月——皎皎的掛在天上,一覽而盡,卻又觸不可及。
而他的另一面,你明知在哪兒,又永遠不得窺見。
沈朝顏心裏發堵,連帶幾日對著興沖沖分享話本兒的有金,都擺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郡主,這本!這本特別好看!”有金湊到沈朝顏跟前,激越道:“這本講的是立場相悖的男女主人公,衝破層層阻礙,終於釀成佳話的故事。”
“哦?”沈朝顏興致缺缺,撥弄著手裏的燭火問有金,“怎麼個好看法?”
有金翻開手裏的書,笑道:“就是男女主人公的父輩是世仇,但他兩相遇的時候並不知道,後來郎君為了和女郎在一起,公然與家族決裂,從祠堂抹去自己的姓名。那一夜,狂風暴雨、閃電雷鳴……”
有金講得起勁,半晌才發現沈朝顏的心不在焉。
“是吧?”她幽幽地問:“男子若是喜歡上誰,是會為她做些什麼的吧?至少,是願意凡事多向著她一點的。”
“啊?”有金眨巴著那雙大眼兒,忖道:“豈止!奴婢看這些話本子上,喏!”
說話間她將手裏的話本地過去,道:“這一本的郎君,為了心愛的女郎,佘了只手。還有這個!這一本的郎君,為了心愛的女郎,自剜雙目。哦!這個!這個郎君最厲害,為了女郎連命根子都不要了!自宮入宮。”
“……”沈朝顏無語,心道有金這小姑娘家的,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什麼。
然話還未出口,門外便傳來丫頭通報的聲音,說是宣威將軍霍起來了。
這麼晚了他還來,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還不等沈朝顏想明白,霍起便神情嚴肅又亢奮地從門外竄了進來。
“這個!”
他一把抓過沈朝顏,將手裏的東西抖開道:“上次國子監的那匹梁州馬,我查到線索了!”
一聽線索二字,沈朝顏立掃方才的煩思,捉住霍起雙眼放光地問:“怎麼說?”
霍起道:“年初的時候,南衙左驍衛和國子監都曾向太僕寺提出過採購馬匹的需求。我猜測國子監裏的那匹梁州馬,應該就是和左驍衛所要的馬匹一起採購的。”
“所以……”沈朝顏一怔,“這件事有什麼好蹊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