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不能胜呢？！——”

赵彭震愕。

赵彭站在床榻一丈开外的垂幔下，面严肃，神恳切地动着。

赵彭心惊至极，心寒至极，刹那间红起双：“忠义侯还在守城，他守了三个月，大金三十万骑兵拿他没有办法，三十万人给他削成十万人，十万人也还是拿不下易州城！给他援兵！他可以胜！”

只是四年啊。

官家扶着床站起来，崔全海急忙上前去扶。

“明日，朕下罪己诏。”官家声音疲惫，又不容置喙，“大金南侵，国军溃败，政事荒废，民生凋敝……皆系朕之大过。东防线已溃，再打下去，除葬送无辜以外，毫无意义。”

是半晌，赵彭才艰难开，咙如有铁锈腥味在蔓延。

是他酒酣耳，把以三年赋税为代价收回燕云十六州盛赞为“不世之功”的时候？

是他决议联金灭辽，不顾小女慧妍死活，一心只盼建功留名的时候？

官家截住赵彭的话：“不打了。”

赵彭瞠大双目，一颗心跃至：“……父亲的意思是要求和吗？”

脑海里昏昏沉沉，太多太多的声音、画面齐涌上来，像密密匝匝的钢针扎。

城墙外，是大金兵壮的十万铁骑。

再不救，褚家就没了。

赵彭悚然大震，一刹之间，只觉脑中雷声落。

不过是眨间的三年，哦不，最多四年。四年前，金坡关一战虽败，但大鄞依然是那个民康阜、重熙累盛的王朝，他还可以站在金明池的宝津楼上观赏苑中百姓拾翠踏青，尽兴嬉戏，可以在幢幢灯下宴请群臣放歌纵酒，声痛饮……

哦，褚家军快守不住了，褚怿快守不住了。褚家三州，十五万人，五郎褚平没了，六郎褚定没了，听说还没了个只有十八岁……还是十七岁的小辈？保州丢了，涿州丢了，现在，只剩下三万残兵跟褚怿在易州城里撑着。

自去年年底大战开始以后，东线溃败，各州士卒一退再退，一降又降。而今，最能打的褚家军也抵挡不住大金南侵的步伐了。

还是当年褚怿跪在大雨下的崇政殿外，一意拒绝和亲，请求再战，而他却发下那三圣旨，首肯帝姬远嫁敌国的时候？……

官家漠声：“赵家守了大鄞一百六十年，因为他褚家那一方地，就不守了吗？”

怎么会这样……

他在说什么？

官家：“不打了，让他回来吧。”

※

“褚家……褚家守了三州六十年——”

“让易、保、涿三州，大金停战，朕同意了。”

光影晦暗的寝殿里赫然一静，凝冻一样的静。

义侯褚怿率残兵三万，退守孤城易州。

四年前，纵使大辽咄咄人，但四海之内，尚无一国敢真正对大鄞大动戈，蚕鲸吞。东有贺家军抵金，西有褚家军御辽，燕云十六州虽然还是累世的遗憾，微茫的夙愿，但至少国泰民安，边关没有战火，内地没有动。

是他执迷不悟，不肯相信褚怿带回来的军情去及时布防的时候？

事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开始偏离他宏伟的设想的？

从病榻上挣扎而起的官家望着内侍捧在手里的战报，一双黯然无光的眸再次被翳填满。

日央，文德殿。

他不敢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