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张上的字密密麻麻，想认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说的当真？”芫娘前一亮，虽还觉得心中龃龉，可如今只有陆怀熠乐意教她写字，她便也就顾不上许多了。

陆怀熠伸手在棋盘中见了：“这三个，太师，太傅，太保，并称三公。”

芫娘每天清理完锅台柴灶，都能蘸着灶灰在锅台上再描几个字。

小清倌人挠挠：“好像说是拿给狗儿哥的。”

芫娘听得愣了愣。

“想赢过我学写字，回去再练练吧。”

这世上原是有人连写字那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今日朝京打格，明日推牌九，各式各样芫娘听过的没听过的，他皆是信手拈来。

反正陆怀熠赢走的钱，本也是羊在羊上。

酥糕起来不是轻省工夫。

只是每日的闲散时光除过打听玉环的下落，她都会拿来仔细习字。

陆怀熠往常大门不二门不迈，院里只有芫娘能跟他走棋，他也没法挑拣，只能每天赚芫娘几个钱，权当是找乐。

陆怀熠有的是打发时光的玩乐法，芫娘只借个陪他玩乐的由，便能每日都学上几字半句。

随着学会的字越来越多，她才了解到这香海以外的天地，她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很多很多的东西要学。

“来，拿着这个往前走，投几就走几格。”

芫娘不禁疑惑：“这酥费钱，往常都不的，可说是要送给什么人吃的？”

“你起始的这个格，两个字叫白丁。”

“我走的格里写的都是些什么？你总得教会我认格里的字，我才好跟你玩。”

他说着便将自己时常把玩的骰往桌上一抛，又拿两颗石儿搁在纸张上的角落。

芫娘心下虽对这些东西满是抵，可识书认字的机会实在难得，她便也只能下不表。

更何况沙枣树大都生在沙漠边缘地带，往常多靠南北往来的商人贩带，称得上是可遇不可求，这沙枣酥不是好的心。可如今红芍不仅要送，还要上大红的封，俨然是分外重视，这其中定然另有原由。

“那你先告诉我，哪几个是你方才说的‘三公’？‘三公’又是什么意思？”

芫娘随即应下事，把人遣了回去，着手准备起来。

饶是芫娘将添灯研墨的事情了千百回，却未曾有一次如同今日这样惊诧——

就算没有纸张笔墨，那么碗中的清，地上的树枝，路边的石，这些都未尝不可。

她着上阵，才没走多久，六个铜板便输了个一二净。

不陆怀熠走的是德才还是功脏，骰就好像会听他的话，总能让他踩在最有利的格上，继而早早送他青云直上。

陆怀熠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对自己颇为满意的。

红芍往常在远萝楼里就跟狗不对付，更不必说如今狗还跟翠翠生了龃龉，不怎么说，红芍也不似是给狗送东西的人。

这日的几个字还没描完，就见远萝楼里的小丫捎了一串铜钱来，说红芍那晚上要装一整盒带封的沙枣酥。

接下来的几日，她便每日都早早地拿铜板来扰陆怀熠的清梦。

这升官图的棋盘画得实在地，丁也不比京城铺里那销银二十两的来的差。

原来在香海不可一世的姜禄也只有个牙长的小格。

见得芫娘上了，陆怀熠便换了旁的耍。

原来好些书生在香海了一辈的老童生，被草草概括作两个字，放在升官图中不过是个起，占着不起的小格，和白丁秀才一起被挤到了毫不起的棋盘角落。

好在陆怀熠讲起升官图上的字来倒是半不吝啬，芫娘听得专心致志，手底下就跟着格上那字迹描描画画。

六科六，三公九卿在图上列得密密匝匝。府衙官职鳞次栉比，她也才看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等芫娘回过神，陆怀熠便已经写满了一整张纸，随即抬起手将笔担在一旁。

等他的石儿踩上太师太傅的格时，芫娘还在觑着认自己格里究竟是哪个衙门的官。

“好了。”

“谁先走到最中间的三公，就算赢。你若是赢了我，我教你写字。”

个判若两人。

芫娘扁扁嘴，见陆怀熠得意，脸上虽挂着个大大的“不服气”，可输便是输，她终究还是气呼呼地走了。

等升官图到第三日，芫娘便已经认全了那纸格上的所有字。

陆怀熠轻笑着抛耍起六个铜板：“唉，没成想你这么快就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