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眼下，昏迷过后，清醒过后的自己恢复了大半体力；那些看上去瘆人的伤口也在一个个痊愈。虽远不及自己的巅峰状态，但与当时设想的死亡结局相差甚远。

一切确实是拜那个鬼所赐。

“想感谢我就直说。”黑死牟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要不是身形过于魁梧，黑夜下的背影迎着长长的柳枝吹拂，倒也能看出点诗情画意。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他扔下水的时透。

他早想这么干了。起因只是因为他觉得那孩子的头发该好好洗洗了，摸上去毛拉拉的一点都不清爽。

不一刀砍掉大概是因为继国家的男人留长发的传统不能断。

时透在水中闷闷地吹出两个泡泡，浮出了半个脑袋，张口道：

“我感谢你，然后你可以去死吗？”

“呵，你这小子。等毛先长齐了吧。”黑死牟对少年挑衅的话语毫不在意，他起身脱下自己的衣服，也进了池子中。若是白日，这里的溪流清澈见底，河畔草木芳香，杨柳依依，倒是人们前来戏水玩耍的好地方。水中的鲤鱼色泽鲜艳，围着游人们讨食，各个长得膘肥体壮。

黑死牟进水后随手捞起一把倒霉锦鲤，扔到岸上，心里琢磨着留给自己小后代做营养加餐。

人类养殖还是很困难的。眼前这个孩子铁了心和自己干，被自己圈养后，每天被饿得不行都还是只肯吃一点点食物。

怪麻烦的。

接着，他怀住了少年，取一瓢皂角水顺着少年的发根倒下，姑且当作帮少年好好沐浴了。时透略感不适地闭上眼睛，尚存热度的皂角水带着朴实的木头芳香，不算难闻，只有有几滴浇到了脸上。他从黑死牟怀中抽出了手，揉走那些水珠。

难为这只鬼了。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恶鬼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嗤笑道：“你该不会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我直接抢来的？”

时透默不作声。

恶鬼本是想告诉他自己就算不再是人类，但也能混迹于人群之中生活。和人类打交道而非绝对的斩尽杀绝，几乎是每个上弦鬼的拿手本事。在对人类态度的其他地方，鬼中上弦三——猗窝座，倒是和自己相似；在这个上有无惨下有百鬼的位置，他们猎食人类、不惧怕人类中的豪杰，但依旧保留了那么一点对人类强者的尊重。

带少年出来前他就拜托了路上一位好心老爷爷煮了一锅热水。

至于恶鬼藏身之地周围为什么还有人类。大抵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缘故吧。

“那你就应该老实一点，才对得起这些东西原来的主人。”

少年听罢显然火冒三丈，无奈被恶鬼抓得太紧，水面一阵动荡后，他只好平静下来，对着水中二人的倒影咬牙切齿。

恶鬼也不急着解释，见洗得差不多就把少年捞了出来，裹上自己先前脱下的衣物，把他摆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石头下，一只小乌龟似被惊醒，探头探脑地爬了出来，对着挂在少年腿上的藻物就是虚空一咬。

赤着上身的恶鬼将奄奄一息的锦鲤丢进了先前盛水的水桶，回头便瞧见了这一幕。小乌龟咬到了水藻，正扯着水藻钻回洞中。

黑死牟走上前一步，把那只倒霉的小乌龟拾了起来，一同搁置桶内。

“走了……”

“……”

“还要我抱你吗？”

黑死牟自言自语着，最后还是把压根不想理他的少年也塞进了桶里。

（桶：这不是我该承受的重量——）

（时透还是跳出来自己走了）

兜兜转转，一个小木屋出现在了时透的视野里。

时透停住了脚步，一手拉住他的恶鬼也停了下来，转头盯着他。少年抿了抿唇，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神态便恢复了平静。

他只能在内心祈祷那是个没人住的屋子。

反倒是黑死牟又停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黑布，蒙住了少年的眼睛。

“只是还个东西……”他这么说道。

木屋内，看着热情的老爷爷对变成人类姿态的黑死牟递这递那，时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至少恶鬼并没有就这么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