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打来了。

村里有路的纷纷南下，但大多数人选择留下来。

山里什么都没了，山火燎了她的发，也燎了她的家。

源来，那是源来。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

她已然好下半生成为过街老鼠的准备。

上的黑灰比泥土更，她靠在树的凹陷中，想象自己躺在了母亲怀里。

当叶零这样想时，她认为她已经放下了。

泛白的僧袍明显大了，松垮地挂在他上，显得他更加黑瘦。

是佛像，小和尚和她说。

但她毕竟到了嫁的年纪，孙老爷看她的神越来越可怕了。

那是她第一次走寺庙。

稀疏的橙黄叶片哗啦啦地响，她嗅几下，鼻里的焦味儿被草木替代。

重的气压弯了源来的腰，周遭万都是观察他的，他不敢辩驳，不敢抬。

时隔九年，充满朝气的小沙弥已然变为静如止的法师。

……

2.

她又用回了原来的名字。

小丫鬟害怕的孙老爷，很快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是风秋叶的叶，零落凋敝的零。

而小丫鬟是不得不留下。

她知不该，他可是和尚。

而那年少时的一儿妄念，早就浇熄在各苦痛里。

战年间，她一没苦力，二没去伪军营，甚至还吃的饱穿得，已然是少数中的少数。

失守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短短几个月，华北平原满目疮痍。

那夜托人给他的戒指和信被原封送返，一回音也无。

归山寺在靠近村的一边，大火及时被村民们合力隔开。

但有时她又觉得自己经历的都算不得苦痛。

就像过去无数个午间那样，母亲停下采药，搂着她在树荫下小憩。

直到丫鬟和她说，归山寺曾经的法师游历归来了，少了一只和几手指，有可怖。

怜悯众生。

小时候的事她只记得几件，这就是最刻的记忆之一。

她躺着没动，看着这个脑袋上着戒疤，闭着念念有词的小和尚。

这里是他们扎的地方，农民没了土地，就没了。

小丫鬟浇着夫人院里的绣球，淋在叶片上沙沙的响，让她想起了风动银杏树的声音。

他让她坐在银杏树下等他。

修葺寺庙，重整内务后，归山寺再次迎客。

孙老爷靠着关系暗投了日军，在他们到来前夕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嫁给他，和她爹一起过“好日”，二是作为礼，跟着金银珠宝，粮田地一起献给日本人。

此后九年，她再没见过源来。

害怕见人，恐惧听见议论。

是她着了相，试图追逐虚妄。

随着年岁渐长，她失去的越来越多，尊严、希望、孩……

也许正因如此，她对源来总抱着说不清不明的情愫。

他们不仅给了她吃，还让之前最生气的小和尚陪她去取伤药和衣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亦如电。

漆黑的渊里亮起火星，在麻木的人里倒影浪。

那时她还很小，还和父亲住在山上。

然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嘛的，她问。

小丫鬟越来越难见到源来了。

净的石路，威严的屋，还有正对着她，坐在房里的塑像。

日光不再灼，虫鸣和鸟啼皆是安眠曲…

可她还有父亲，为将她从火场带来，伤了脚的父亲。

她心生懊恼，如果知他会避她如蛇蝎，就不说让他还俗的浑话了。

她惶恐遇见他，又惶恐遇见不到他。

即便后来日本战败撤兵，她也依旧不敢门。

母亲最会捉蝴蝶了。

不知睡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银杏的叶片落了小和尚满怀。

凹陷的脸颊上两眉微垂，睫合起，像是上停歇的蝴蝶。

那熄灭已久的妄念又在她心熊熊燃起。

主家在哪儿，她和父亲就得在哪儿。

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

当她再次现在粥棚前，和尚们没有记恨她上回问他们为什么给粥不给。

终于在第四次上香时，叶零又看到了源来。

叶零，人唤，叶小姨娘。

烟散去，火光远离，她攥着手中银戒，泣不成声……

于是小丫鬟隔天就了老爷院。

小和尚没回答，望着她的黑沉寂静，还有些她不懂的东西。

可这并不能改变她的恍惚。

于是每逢初一十五，叶零都要替大夫人上香祈福。

他立在大雄宝殿前，侧望着银杏树大的树冠，一长疤横穿眉骨，落

直到壶里的浇尽，小丫鬟才回过神来。

燃起的烟被风，他敛息在蒲团上虔诚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