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离开阎罗殿,黑衣使者便迫不及待的吐槽,他有些无奈道:“上回发生这事还是几百年前吧,记得是——”
“无咎,”白衣使者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不可说。”
阎君并不能鬼门大开的放任魂魄在酆都与阳间来去自由,但稍稍改动一个魂魄的命格,这点小事对她来说易如反掌。虽然多少有违天道,但比起成山的工作完不成所带来的影响,那点小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这到底是件上不得台面的龌鼕龊事,整个阎罗殿也就阎君与他二人知晓。
曹丕在两人前面走着,他走得飞快,丝毫没有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他惦记着去看一眼曹植,他不知道酆都的时间和人世的时间流逝是否一致,但他日日守在忘川河畔,看着曹植被宫里的侍卫强行送上马车返回封地,路途遥远,到今天已是七日,他却还在路上颠簸。他身子并未好转,在马车上又吐了几回血。
曹丕于是又恨自己,为何要把曹植的封地迁的那样远。
他把子建一个人,就那样丢在了纷杂的尘世间。
“曹丕公子,留步。”谢必安在后面喊道:“既然已是同僚,有些话还需要交代几句。”
曹丕脚步微停,转过头来看着二人,眉眼间带着些许不耐烦。
白衣使者心下奇怪:明明之前带着勾魂锁去,这人表情都不曾有一丝变化,怎么现在——
范无咎自是知道个大概,他道:“倒也不必非要现在说。只不过,曹丕公子以后若还想在整日守在忘川河畔,只怕是再不能够了。”
一语中的。
曹丕再没有机会去忘川河畔走一走,看一看。他日日与工作相伴,夜夜宿在阎罗殿桌案旁。饶是他能力很强,这三年也几乎没有歇息的时间。
但是每年的十月初一,他都能收到来自人世绵长的思念。
那是来自曹植的思念。
曹植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这里是他王府的卧房。
兄长……
他起身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曹丕的身影。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间,在院中疯狂寻找,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时间几何。曹丕给他的邑户不多,他没什么银两,府中下人也没雇几个,此刻不知都在哪处忙着,后院一片寂静,连个鬼影都没有。
天阴沉沉的飘着小雨,青石铺成的地面冰凉无比,曹植赤着脚踩在上面,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般,只是麻木在雨中走着。他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兄长……昨夜的一切只是梦对么……兄长终究还是抛下了子建对么……
兄长……子建真的再也无法忍受思念的痛苦了……
许是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偏房房门此时打开了,他日思夜想的人迈着大长腿从里面走出来,“子建。”
曹丕刚刚展开笑颜,在看到弟弟赤脚站在冰冷地面的一瞬僵住。
“子建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他剑眉一拧,大步跨到曹植面前,抬手直接将人抱起,那对白皙的脚丫已经冻的发紫,曹丕不悦的将人抱回房间置于腿上,一双大手握着那对脚掌轻揉。
曹植被他这样抱在怀里,一双颤抖不停的手紧紧抓着兄长的衣襟,泪水早已浸透自己的衣衫,惹得曹丕心疼不已,又将人搂得更紧。
“兄长骗我……”曹植抽泣着控诉:“兄长明明答应子建一刻也不分开的……为什么子建醒了兄长却不在身边?”
“你是王爷,我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总不好留在你房间里。”曹丕顿了顿:“幸好你府上管家通情达理,允许我在这偏房等候。我想,他大约也是怕你醒来询问吧。”
曹植经过数次的迁徙,与都城早已是远得不能再远。府中的下人更是在这些年中换了又换,没有人知道原来的皇帝是何模样。所以,老管家只以为这位清晨抱着王爷回来的青年,大约是王爷的什么朋友。他只当自家主子喝醉了,很客气的邀请对方留下歇息,等王爷醒来。曹丕正有此意,便顺势应了下来。
“平民……”曹植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兄长你——”
“不要问。”曹丕将手指抵在弟弟略微发白的唇上:“子建,兄长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离开你。所以,不要问。好吗?”
毕竟是有违天道之事,自然是不能道与外人知晓的。这是他从酆都出来前,被黑白二人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曹丕公子,如果你泄露了,马上就会魂飞魄散。”谢必安态度依旧冷淡,但三年相处下来,曹丕早已知道这位白衣使者其实并没有外表看着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