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的,参谋长。”伍秀泉答道。
如果忽视年轻人那张烧得潮红的脸,这句话或许还有点说服力。然而他现在喉咙被烧得发哑,几乎已经成了半个伤兵。叶建赢听着伍秀泉有气无力的回应,脸色很难看:“好了,今天你先去休息,这里由我负责。”
“可——”
“没有什么可是,这是命令!”叶建赢陡然拔高音量,吓得年轻人打了一个激灵,“伍秀泉,还记得三月份我把你要来第三军团时对你说过的话么?”
“……记得。”年轻军人垂下眼。
“我看你是不记得了,”总参谋长的声音有种不可置疑的威严,“今天我就再说一次!”
“我同博兼在于都分别时,他特意嘱托我多照顾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让年轻人拼命地咬紧牙克制身体的颤,“——我把你要来第三军,一是为了不负老友之托,二是我从红校时就看重你的信念和能力!如今他生死还未卜,伍秀泉,你就甘愿这样放弃你自己了么?!”
听完这话,年轻人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发红的眼睛来:“我明白了,参谋长。”
夹金山是川西一座积雪终年不化的巍峨雪山,即便已经到了六月,山穹之中的草毯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如盐霜一般的冻土。而越往上走,雪就下得越是暴烈。混着泥沙、碎石的鹅毛大雪被狂风刮到人的脸上,与被锋利的刀划过无异。
伍秀泉和他的警卫员已经落到队伍的最尾了。前方的行军部队越走越远,道路两旁被暴雪覆盖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最后整个世界,雪地,连同天空,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
年轻的副参谋长穿着夏季的军服,裹着一条旧围巾,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他身体发着吓人的高热。临上山前,部队给每个人发了辣椒水和一两糯米酒,为了御寒,他早就喝完了——现在,由于酒精、高烧和严寒,他身体无法克制地打着颤,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
小警卫员走在前头,不时担心地回头看他。
“伍参谋,”警卫员朝他喊,“再坚持一会,我们马上就到山顶了!”
伍秀泉虚弱地点点头,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山上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水喝干了,他现在只觉得嗓子和肺像烧着了一样的渴。大雪还在下,偶尔雪厚处会埋住他长满脓疱疮的脚,让他一会又觉得刺骨的冷,一会又像在被一把火无情地烧。
过了一会,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沙漠,还是身处雪山了。
“水……”他迷迷糊糊地开口,“还有没有水……?”
“报告副参谋长,”顶着风雪,警卫员艰难地大声道:“水都没了,追上大部队应该就有了!”
“好……”他皲裂的嘴唇渗出了些血来。
他们继续在雪地里一步步地向前,有时翻越的坡度极大,伍秀泉不得不把半个身子都斜靠在裸露的岩石上,才能借力继续爬上去。
“还是渴……”他无意识地说。
呼啸的风声太大了,警卫员全没有听见这话。这不到十六岁的孩子是川西本地的彝族,在雪中也身手灵活,此时他正在爬上前面的巨岩,准备看看大部队的行军路线。而等他回头一看,伍秀泉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跪在了雪里,正准备抓起一捧雪往干涸的唇边送。
“伍参谋!”小警卫员吓坏了,他立刻跳下岩石,拉住了伍秀泉的胳膊:“雪不能吃!会死人的——”他见过太多外地人因为在雪山里缺水而吃了雪送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