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 不破不立

今日原本晴亮的天光，在猎戏锣鼓开场时，骤然变得阴暗。

照旧是硕大熊笼被八人推着登场。

台下看客有些是嗜猎戏如命的铁杆，坐在固定座位、喝着惯用茶水，不管看见什么，早已见怪不怪。

有些则是看了几场、初入门的新鲜客，对城里那些扭扭捏捏一句词能唱上半柱香的戏腔早已乏味。

这里不但有活生生的吃人，赤裸裸的人兽杂交，还有官府明令禁止的互殴厮杀……这般刺激戏码，吸引他们百看不厌。

至于首次来天坑的看客，则有专门的小厮盯着，生怕贵客看戏途中晕了过去。

若昏迷了也不怕，掐人中的银针、泼脸的冷茶水、醒神的麝香龙脑，一应备在手边，当即伺候。

可就是这样一座看客络绎不绝的天坑猎戏场，数十年间，端康城中百姓竟闻所未闻。

开场时间、戏场位置……一应信息只掌握在顶层权贵手中，若非受邀，外人不能轻易知道。

齐颂坐在二楼唯一的包厢中，朝下俯瞰与他神色一样倦懒的笼中棕熊。

边上那丫头虽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但他面上没有丝毫期待之色。

沈独翳朝身旁拘谨站立的稚氤投了个安抚目光，继而亲自为对座的齐颂又斟满一杯。

“我今早起时便觉天气转凉，困乏得很，听说熊兽天冷也会嗜睡，这熊瞧着倒不如前几日活泼了。”

齐颂看透沈独翳想为这丫头活络氛围的意图。

他的揶揄视线轻抬过来。

“就算这熊冬眠，也要到晚秋，你听听这外头的蝉鸣尚未断绝，如何就嗜睡了？”

沈独翳正措辞回击，楼下舞台突然传来哐当动静。

三人不约而同朝下看去。

只见舞台上，一名身穿崭新布衣的中年男子被驱赶入笼。

解下蒙眼黑布，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中年男子瑟缩后退，后背重重撞上笼壁。

不同的是，这名男子的惊惧反应显然比上回那位更加激烈。

他倏地起身，转头扒向舞台之下。

空气安静凝固下来，等众人看清笼中男人的脸，陆续有人疑惑开口。

“哎，这不是江源江老板吗？”

“是啊！这是江源啊！！”

“哪个江源？”

“江家布庄的大老板啊！！”

认清身份，台下掀起一片惊天哗然。

江源抓着笼子栏杆剧烈摇晃，口中不断发出“啊、啾、咳”的呜咽之声。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有效声音。

有人反应过来：“江源他是不是哑了？”

“他怎会被弄哑了关去笼子里？你们猎戏场是要杀人吗？来人啊！”

“来人！快来人！救他出来啊！！”

沈独翳当即意识到，这一切的手笔，皆来自他身边看似谨小慎微的女人。

她一直垂着眸，漠然俯视着楼底。

沈独翳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而齐颂始终没有扭头来看稚氤一眼。

他只是推着轮椅，朝栏边更近了一步，他眯起的双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玩味目光。

台下虽不断有人起身，发出“救救江老板”的呼喊，但没有人真敢冲到舞台上去替他打开笼门。

周围的戏场小厮也装聋装哑，对求救命令置若罔闻。

棕熊撑起庞大身躯，朝江源缓缓走去。

它的双足重重踩踏在地，发出可怖的撼地闷响，擂得所有人心惊肉跳。

江源还在剧烈挣扎摇晃着笼子，用沙哑破碎的人声向笼外求救。

眼见熊掌朝他天灵盖压下，江源猛地回头，竟灵活地从巨熊的身侧钻开。

棕熊扑了空，身子重重撞在笼壁上。

笼子单面失重，旋即如骰子般，朝台下观众的方向滚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