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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数不清第几次斩梦,碎梦睁开眼,刀锋直对眉心,近在咫尺。
随着喘息,身体起伏,额上的一滴汗慢慢划下,被刀尖斩开,滴落。他握着刀刃的手略微有些不稳,掌心缓缓渗出血液,从指缝淌下去。
在醒来前,他差点又一次杀了自己。
和以往在门派中中斩断美梦的训练不同,九灵给蛊之后的万象皆春,日复一日,斩断的,都是恶梦。
碎梦倚坐在柱子边垂头休息了一阵,暴雨刚歇,亭子外围连同他都被雨浇得湿透,他用刀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嗅见领下的布料有混着湿气的血腥味。好在此次任务他没有受伤,神相虽然冷淡,也到底给了他一方绝对安全的停留之地。
晨光乍露,任务风雪都掩埋在暗夜,他也能缓步走出影下,找个客栈稍微整理休息,然后再赶回汴京去了。
自己为蛊作的准备已经足够,而血河还有两天抵京,将近一年未见,也不知他是否有添新伤。
如此想着,碎梦手里的刀更拿紧了一些。他草草拿出伤药倾倒在掌心,又扯了净布缠上,白帝城脚下陆陆续续有些村落营生,也有驿站,离汴京没有太多曲折,路上还可以稍作歇息。碎梦避开人下了山,在客栈洗漱歇脚了片刻,就换了衣衫斗笠出来,给车夫一串铜钱,包下马车驶往了东南边。
车夫是个老农,知道他是江湖中人,也不多搭话,只是尽职赶着马车,要休憩和用饭时就说一声停下。碎梦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抱胸闭目,只时不时拿出一些信件查看,思索整理后又放回怀里。他自两年前离开谪仙岛来到汴京,就再也没有回去,但试剑大会仍以弟子身份出席,他的门派向来神秘,各有各的职责,血河也从来没有多问,但是他曾是……希望他问一问的。
两年前血河刚得军功封赏,高头大马,战甲红袍,虹桥人山人海。碎梦亦站在街旁人群中,那时,还是他独自来汴京的第一日。
更年少一点的时候的切磋,他们还不算代表着流派的首席弟子出战,上午早早比试完,师兄师姐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就到汴京闲逛,素问比较熟悉路,带他们找得到一些小吃的摊,神相九灵不一定想交友合群,只是不知为何年龄相仿,或多或少就聚在了一起,也不多说话,但是几个半大少年少女就三三两两前后走着,在每一次流派间的相聚。如此,也便算是朋友吧。
血河比他们稍大一点,性格温和冷静,大家便都无意识信赖依靠他,确实几分是兄长。即便素问带路时,人流一多,她也会下意识拉住血河的衣袖,铁衣是他的搭档战友,通常在他左侧。豪爽开朗的龙吟和他很聊得来,在右。九灵性子略有些古怪,年龄稍小,但是心地不坏,血河知道这点,便会时不时多回头询问留意......以及漠然出尘的神相,虽然始终隔着众人几步距离,也不多交谈,但也没有一次走散。走在最后的碎梦,看着三三两两,沉默的三三两两。
他拿起一枚铜钱,举起来。正中的孔对准前面的身影,框进去,灯影阑珊,行人三三两两。
碎梦就这样看着,又很快手腕一翻,抛起铜币抓紧在手心中。人已经走远,手中空空如也。
他向来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甚少学习武艺和规矩之外的,毕竟对于一个刺客,可能只是累赘。血河的目光也会时不时落到他身上,但他不像龙吟,百无聊赖主动跟人闲谈,那只是他的责任和温柔,看有没有落下同伴。
外热内冷。碎梦想着。
血河待人都和易,你若主动交谈倾诉,他必定也是耐心真诚,温和以对。同样,他是有点被动的,对谁人都好八分,但是无人是唯一的九分,十。
……谁会牵动他不一样的心神,是定下婚约后,成为他妻子的人吗。
碎梦睁开眼。他早知道此次血河入京的缘由。
马车颠簸,起起伏伏,也将他沉浸往事的思绪颠散。
两年前他的争取失败了,来到了汴京。正巧遇见了血河进京受赏,白马红缎,秋日晴空万里,虹桥的红枫叶和红炮纸绸在空中漫天飘散,再怎么温和的人,毕竟也是血骑营的佼佼者,枪尖锃亮,蓬松的高束发下,微上挑的眼角比平时多了几分锐意,身姿如松,意气风发。
碎梦看见他笑得鲜活,几分狐一般的柔和慵懒,垂眼嘴里咬着一截,又抬手去用力把绞缠在高束马尾间鲜红的缎带系紧,因路途中的松懈,沉腰挺胯,不顾副官的惊呼,也制住了身下暂时失去缰绳导向的骏马。漫天飘洒的喜庆和祝贺间,他的目光扫过百姓,官员,神侯府的众人,唯独没有看见碎梦。可能因他下意识习惯藏于阴影,也可能因为他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