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的地方走。走廊不算开阔,刚刚够一个人通过,月光映在外墙的苔藓上,是浅淡的暗蓝色。
一派静谧月夜的美好图景。他一路走过来,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年代似乎比较久远了,门锁是老旧的挂式锁,重重吊在锁扣上,如同未开启的封印。顶上风窗漏出黑洞洞的缺口,汪东城不敢多看,总觉得里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整栋楼安静得过分,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回荡。
在内衬被汗浸湿以前,汪东城走近了楼梯间,这个月亮照不到的出口,连黑暗也充满粘稠的质感,像是某个远古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边上倏忽有光点隐现,他转头去看,见到自己大红色的身影。是面不大的镜子,反射了两边昏暗的烛光微微闪烁,前面摆放着长了霉斑的洗手台,看起来是公共区域。
虽然眼下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在这样灵异到近乎恐怖的世界,镜子的出现绝非是个好兆头。汪东城犹豫了一下,目光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移开,踟蹰着向镜子走去。
汪东城其实是喜欢镜子的。他很清楚也爱护自己的漂亮,以前拍戏上综艺总是带两面小镜子,方便随时查看姿容是否在最佳状态。好多人笑他龟毛,都无所谓,也有个人甘愿迁就他的习惯,抱着镜子跑前跑后,帮他照没涂匀的粉底,翻起一个角的领口。偶尔两个人的视线在镜中碰到一起,他问亚纶你笑什么,哪里出问题了吗?那个人抿着嘴摇摇头,依然在笑,眼睛亮亮的。
临了近了,才看清自己的脸。确切地说,是自己十六年前的脸,带一点没睡好的浮肿,和象征着年青的胶原蛋白。乱飞的鬓角跟刘海被一顶小型的凤冠压住,流苏长长垂下,想来就是刚刚砸到他的罪魁祸首。
再低头看身上的嫁衣,绣的是常见的龙凤呈祥图样,底色娇艳,烛火映衬下红得像要滴血。汪东城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他自己都还没结过婚,却被不知道谁给许配了,要嫁给一只鬼当新娘子——好荒诞,他是直男好吗?实在不想再看到这身裙服,汪东城抬头,习惯性又要去查看自己的妆。
镜子里的汪东城没有抬头。
过了会儿他意识到汪东城在看他,缓缓仰起脸。跟纸人如出一辙的惨白面色,眼眶里没有眼白,漆黑的洞口正在往外渗血。嘻嘻笑了两声,他举起手,狭长的黑指甲轻易穿过了镜面,泛起一圈圈水状的涟漪。
“吉时已到…新娘,该上轿了…”
那只手仿佛藤蔓,抻开长条转瞬之间就到了他面前,整个视野都被枯骨似的手掌占据。汪东城踉跄着后退,此时也顾不上造型问题了,他用力把头上的装饰扯下来,反手扔进镜子里。镜里的鬼果然中招,长手调转角度慌忙去接那顶凤冠,趁其不备,汪东城劈手夺过一边烛台上的蜡烛,提起裙摆向楼梯口狂奔而去。
背后一声凄厉的长啸,惊得他寒毛卓竖,汪东城一头扑进黑暗里,就着黯淡的烛光没命地跑向底楼。所幸那镜中鬼追不出来,恨恨退了回去,但他也不敢多停,只希望早点逃出这栋楼。
楼梯旋了一层又一层,仿佛另一个无底洞。不知道过了多久,汪东城跑得快喘不过气,绣鞋小而硌脚,像是畸形的骨骼,预备要重塑他脚掌的形状。烛火忽闪忽闪,一副马上要熄灭的惨淡样子,他也跑不动了,速度渐渐缓下来。
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汪东城起鸡皮疙瘩之前,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