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想起他们在岛屿上的一千个夜晚。一千个夜晚有一千个不一样气味，却没有这味。它贪恋地呼这味。

殷无绝说，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何必纠缠和打扰。

一人一龙的寂寞酒宴持续了好久好久，原本在中天的月亮快要落到山丘后。当最后一滴酒在空中蒸腾净，天边也亮起瓷杯一般剔透的白。

“上辈的承诺原本是不该作数的。”

从记忆里消失的事件，对人来说等同于从未发生过吗？那他等待和寻找的时间又算是什么？

龙不关心这个莫名其妙的门派，也不知殷无绝的考量，只知自己终于有了能在人群中通行的名字。幽灵在人世间降落，扎下浮萍一样浅浅的。

龙听不懂。龙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龙其实不在乎殷无绝是否能记得上辈的事，它只是等着殷无绝兑现承诺。可是现在两个承诺都兑现完毕，他却希望殷无绝继续留在自己边。龙本来不该这么想的，它独自在沉默的寂静海中度过了上千年。

叫什么名字呢？殷无绝端着酒杯在院里兜兜转转。

殷无绝希望屋里的文献没有被劈坏，不然这一单他一分也别想拿到。

龙不知自己醉了，也不知龙的鳞片在他耳侧闪闪发亮。

殷无绝没见过这么随意的，又捉摸着这家伙既是非人，想来只是到红尘里玩玩。他说，哦，我听闻龙这代掌门姓戚，你要不就随这个姓，再取折霜二字。

那一晚的惊雷确实奇怪，但大家都说是这贪官作孽太多，遭雷劈实属正常。人在，天在看呐！

但现在它不是龙，它用着他赋予的

殷无绝沉默。

那是个寂寞的院，离烟火尘埃相当遥远，竹篱歪歪扭扭，在晚风里吱吱呀呀叫。月泼到酒里，泼到龙的脸上。龙喝得有乎乎的，只觉得月光如，就好像让他沉回了故海里。

什么叫走了，什么叫不再见？

龙本来想告诉殷无绝自己不想喝那些汤汤，只想要个名字。可是当殷无绝将那些灼辣的喝下肚时，他散发的味又不一样了。酒的香味搅了一池星空，银河一万里，海上弥漫起薄薄的雾，净又迷蒙的雾。

殷无绝说他要走了，他们就此别过，江湖不再见。

殷无绝说，好久没把事情办得这么净了，请你喝酒是应该的。

如此一来，便没人会对他的雷电起疑，也没人会去探究千里之外的荒岛上是否却有其人。殷无绝想，这个名字够它用好几十年。

有什么事能比给龙取名字重要？龙说：“不就是杀个人么，有杀我难？”

殷无绝盯着它耳侧看了一会，伸手去替他捋过一缕发，遮住龙的整个耳朵。他说，听闻东极海有龙一派专修剑法，其剑意驭风惊雷，能斩月折霜。

只见这神经病很帅气地竖起一指，朝着天空指了指。乌泱泱的云一下聚集过来，转一个大漩涡，仿佛是倒立夜海。云的漩涡里劈里啪啦闪着雷暴，一惊雷劈下来，整栋房都被劈糊了。

殷无绝背着天际的晨光一回，龙用人类的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听见殷无绝说：

龙瞪大睛，戚折霜瞪大睛。他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睛饱胀起来，有一层温的雾弥漫起来，清晨的万碎在了他的睛里，要下雨了——不对，这不是雨，这是泪。

为什么上辈的承诺这辈就不作数了呢？龙忽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那人又说：“你既在人世，就要遵循人的法则。莫要再说这话了。你叫戚折霜，而不是龙。”

龙说，世间万回无尽，他们永远不能从此间逃离，只要他们还在在其中，就会无休无止的相遇，重逢，他们的命运同此间万象缠在一起。

龙又往他边凑了凑，邀功请赏：“没关系，你离我近，不会被劈到的。”

人类的记忆有多长，回为什么首尾相接？

事成之后，殷无绝请龙喝酒。

将要离去的人脚底下生长长的影，影长了就显得淡薄，影的末端飘忽不定。龙觉得这人的魂灵怕也是淡薄的，影才是殷无绝的本质，又飘渺又寒冷。

龙说：“不对，不对。你不会走的，我也总是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