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谦过奖，察觉叶英看着题面似乎更沉闷了，推他抬，一双明眸殷切望去，让人不忍拂意。

裴元略加思忖：“平日算账会用到的数理其实并不复杂，裴某早前在医馆坐诊也略知一二。大郎若不弃，裴某倒能说些关窍。”

“加钱。”

谁知叶大郎的睛都亮起来了，眨得竟有几分他那幼弟的神态：“不教不知，得先生指，乃叶某之幸。”

裴元垂首讲得仔仔细细，鬓边未绾好的愁丝扫在纸上，发令人心的沙沙声响。叶英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怎么也听不清大夫所说。唯记得沁满斗室温的烛光，蒸得人脸上不醉自酡，冷不防对上横来的波，风中落的轻柔过后，藏着漆孤星。

四目相接，未及细想此时此景能否长过今生，都同时慌得抓了个东西。剑客不自觉用力挲鞘上纹，而大夫怼着酒倒了半天，壶嘴偏偏吝啬滴，便显得气势上输了一筹。

“两文。鳏寡老幼残病难劳者不收。”医者边诊边答。

裴元困惑了：“这，若要百只，不可除尽，翁母亦少，岂乃最优解？”

只听得小声一句：“……看你百次也有了，哪里还收钱？”

“五次？”叶英轻问，看着透纱的烛影，大夫的影在他边上摇晃，好像在笑，不知是又想到什么了。

“哎，这不夜候已去，亦无忘忧君。”裴元讪讪，又不好将叶英丢下独自面对算纸，回首：“大郎只需记住，烟香楼最差的酒十文一杯，五杯酒钱等于你们山庄最普通的剑。如此换算来若觉不对，便给二郎看看。”说罢起就要走。

裴元拦：“这题怕是过了。”同时下笔如飞：“此题解为翁十二，母四，八十四。不如大郎倒推，是怎样求得？”

叶晖正与二人添茶，闻言挑眉赞：“先生通达百家，竟也能珠算于心。我等商贾之人却着实不如。”

罢了，到底自家兄长，总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去。叶晖想着又翻起纸堆：“阿兄看这题，有翁一值钱伍；母一值钱三；三值钱一，若以百钱买百，且翁母皆有，何解最多？”

叶英稍怔，对上医者神真诚，随即轻轻颔首，垂眸解释。裴元才知他幼时独居剑冢，发蒙本就较晚，叶家又先重孔孟诗书。还亏得叶英勤奋累功才学齐了六艺，和自己在蓬莱被方宇轩行“陪读”相比，可谓天壤。

分明，早就不愁生计了。”裴元自动忽略叶英替他弟谦虚的话，看这人神仍未转霁，才仰认真问：“竟让大郎如此苦恼？”

叶晖转，只见大夫和他面面相觑，也是一副言又止的表情。

“噗——”叶晖半茶没咽下去，差满桌饭菜惨遭祸。裴元一张脸好歹还端得住，但也快速以手挡，正是惨不忍睹。

冷不防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温。竟是有人速度快过心中珠盘，将他在座上。

满杯烟香楼特供山庄的清酿推至面前。

叶英动，看他又看叶晖，犹豫许久，才在两人鼓励目光中开了：“……为何不可得百只？”

叶英面上泛红，微微生愠，瞥憋到五官都有扭曲的大夫，不由重了语气叫亲弟连人带饭菜一同撤了。裴大夫忙拿过纸笔认真教他，边忍着笑边磕绊：“不是，我们假设、假设大郎你只在荒僻之，上只有百钱……”

过一遍的饭菜仍旧没动几，叶晖又剪了次灯，看他兄长提笔的手还是巍然不动，好似钟石笋，凝一大滴墨落在纸上。

两人十指无意间如翻绳，未曾碰，却相引颠倒。裴元微愣，慢慢淡绯从脖颈爬上耳后，终将三指慎之又重地搭上剑者命脉。

叶英没避开医者的惊讶，只抱着赧然松手，翻开淡淡青凸起的腕：“不知先生诊金一向收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