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琅猛地从恍惚中惊醒，急忙上前给雨青作揖，说自己一时失神，不知在什么，并没有唐突妹妹的意思，求妹妹不要生气。雨青攥着绢帕抵咳得说不话，却把轻轻摇了摇。寒琅想要去扶雨青，却记起方才，不敢再靠近，立在她旁急得冒汗来，忽然叫声采桑，还望着雨青。采桑本在远躲着，闻唤赶过来扶住雨青坐回榻上，轻轻给她捶着后背。

雨青被握着的指尖看就要上寒琅前，忽然被她了回去，在膝上握了，指甲直掐里，指节变得苍白。她望着他，脸上显些惊惶，噙着泪，待要说话，忽然咳嗽起来，捂住心急站起来转走远几步，手扶在落地罩上，低了。

寒琅笑着提了虫笼次间，笼中萤多得炫目，竟不能直视。他伸手打开笼门，萤缓缓自笼中飞，仿佛一条光河四下散，缓缓撒在屋中。雨青伸手就要去碰，那小虫却从指间溜走，飞远了。过不多时，笼中萤尽，被圈在次间，上下左右无一不是萤光，忽闪明灭，如仙境一般。寒琅手中还提着虫笼，远远立在对面，隔着一片明灭星火，目中笑，安静望着雨青。

寒琅觉得肺腑几乎被她碎了，再也说不一句话，只守在雨青边。待她歇过来，天已黑透了。寒琅这才扶雨青到次间，拉张玫瑰椅让她坐了，再把唯一那盏烛笼灭去，确认次间所有纱帐、窗牖皆已闭好，自去门外提了那只虫笼来，揭去黑罩。

雨青倚在寒琅怀中，侧伸手去，一只萤纷中停在雨青指上，果见其后腹生光，方明方灭。雨青望了一阵指尖，抬看向寒琅，小声，“表哥，放了它们罢。”

寒琅心下纷，忽闻雨青此问，竟一时反应不及，停了片刻方走近了蹲在雨青面前问她，“妹妹难受得么，可以么？”雨青提起神笑笑，“歇一会就好，不要。”犹豫片刻又说，“哥哥别难过，我真的没什么……没有生哥哥的气……”说着脸又红了，低了。

寒琅答应，拉着雨青走近一扇窗牖，推开了，让通路，由着萤窗外，萤光自窗中倾泻而去，在空中、院内木间闪烁飞舞，许久才消失在黑暗中。雨青在窗呆望许久，等萤渐次散去，又仰看向夜空，正是星河灿烂。

也让它住了自己的心，让它得慢一些。

雨青一时看呆，她从未见过如此而虚幻之景。萤火渐次明灭，如梦似幻，幽幽然如在地府，却又光溢彩，如沐星河。隔着星河，表哥就在前面等着自己，雨青情不可禁，站起来扶一把肘靠，走几步扑在寒琅怀中。寒琅不料雨青竟向自己奔来，恰似素娥脱月，吃了一惊，却稳稳接住了。两人边的萤被这一扑的动所震，向四周铺散开去，如光海中的波一般，缓缓漾开。

寒琅在雨青两步外呆呆站着，手没地搁，嘴也张不开，只是望着雨青。雨青被采桑扶着，好一阵才镇下气，脸上绯红，倚在采桑上。寒琅又疼又悔，恨不得生十张嘴向妹妹歉，替妹妹捱病，却一个字都吐不，红了眶。歇了一回，雨青倚着采桑抬起脸来，向着寒琅，细声问他，“哥哥要给雨儿看什么？可以拿来了么？”

雨青至今仍记得，寒琅自外间提了有父亲盔胄般大的虫笼，看不清里面究竟多少萤，只觉整个虫笼莹莹然如同一盏幽绿灯笼，光从斜下映在他脸上。寒琅已显了些棱角的脸被萤光照着，不觉恐怖，反如仙人自天福地提灯而来，初下尘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