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的小女儿胆小得孱若幼兽，动辄受到惊吓，像只不敢动的瘦兔，总是让人心生不忍。况且，她平常懂事得让人心疼，饭都不肯多吃一，连不小心掉在桌上的米粒她都要捡起来吃掉。他们制止了很多回，她虽然应下，却还是趁两人不注意，偷偷地往嘴里。

她才八岁，要如何跟爸爸和哥哥表达“别再丢下我”的那恐慌。她连字都认不全，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她让你少烟。”

“后来，”想起往事，秦岸川也觉得有趣，“后来，我被我的父亲打了一顿。”

灯火耀，秦岸川低声一笑。

秦岸川无法想像一个小孩会有这些易碎、又无理的情绪，他为了教她不准偷钱，教她不准偷任何人的任何东西，不准这样会被人不耻的事情，他把一个害怕自己再被丢掉一次的小孩在凳上，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只为了让她记住以后不准偷东西。

秦岸川知后，本想着好好问问她到底怎么了，结果她被他这个大哥的厉声责问吓得不敢说话。秦岸川问不什么来，以为她是恶作剧，或是以前没有人教过她不能偷东西，他耐着教了半天，她也还是一声不吭，他拿过掸问她：“你要是以前不知什么是偷，不知人不能偷东西，今天哥哥就让你长记，偷了东西要挨打。”

“因为，我真的打过她，可她不记得了。”

“你自己把她吓着了，她跟你不亲，你这是活该。”

秦父知后并没有挑明，只担心是不是学校里要收费，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要，可是打了电话给学校，也并没有。

他那年不懂，一个被弃养过的小孩，再次被送回福利院，她会经受多少心里上的摧残折磨。哪怕没有人打骂她，她也无法一个正常的孩。

“我那时候没想到我打重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再哭过，我就以为，小孩嘛，哭完就好了。”他回忆起往事，连声音都不自觉蒙尘，略显沙哑。

秦岸川一愣，笑：“她怕我怕得要死，还敢这些？”

七岁以前，她没吃过一好的，到了新家也不敢多吃，长得又瘦又小，还没有洗手台，就持自己洗衣服。

“后来，是我父亲回来，看见掸被我摧残得不像样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跟着他冲房间里，看到她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我可能，伤了她。”

两人靠在台栏杆上，目及之，皆是灯火。那个不算遥远的故事，在这个黑夜里，渐渐显廓。

这样的小孩，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拿家里这么多钱。

她知自己是被领养的，但学校里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也知像那个男同学那样不打招呼就偷偷拿钱不对，可是笨拙又缺少归属和安全的小孩，也会试图用自己似乎无法说通的理，去证明自己这次是真的有家了，那是她真正的爸爸和哥哥。

“你那天晚上，听见了？”

“为什么？”

秦岸川想起当时的情景，无奈地低笑一声：“我那时是真的不知，她不说话其实已经是她的应激反应了。”

尽在新家生活了一年，吃穿都很好，可是八岁的小秦念当时正长，细若竹的脆薄脊梁骨结节分明，细胳膊细儿的，哪里受的住他的责打。竹制的细把手落在小孩幼的上，随便几下就是紫红带痧的棱，疼得小秦念在他手底下像一张绷了的弓，躲不敢躲，哭不敢哭，堪堪断。

“嗯，听见了。”

“所以让我给你带话。”

沈时瞥他一：“你笑什么？”

到对方的言又止，有些沉默。

秦岸川叼了烟，抬手刚打了火，就被沈时走。

那年，秦念八岁，刚被收养一年，秦家父对这个话少又胆小的小姑娘喜得，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笑的秦岸川，也温声细语地试图缓解她对新家的陌生和焦虑。可是谁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偷偷拿走屉里的两百块钱，更不知她为什么又偷偷放了回来。

沈时没说话，听他续：“在她看见我杀人之前，她也是怕我的。”

秦父没有再询问，也没有任何斥责，只是意识到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没有给她零钱，就给她另外准备了些零钱，让她随用随取，不要害怕。

然而她是知错的，又偷偷把钱放回去，爸爸跟她说给她准备了零钱的时候，她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说话。

“她在被我父亲收养之前，曾经被弃养过一次。我也是事后听我父亲说起，他说，被抛弃的伤痛给她带来的慌张，她可能一辈都忘不掉，”

“后来呢？”

秦岸川笑笑，靠在一栏杆上：“我这辈怕是听不到她亲跟我说这些了。”

“笑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