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招秀陷在噩梦里。

并非梦到了某种具体的可怖，而是浑浑噩噩的错觉，反复挣扎在清明与晦暗之间，潜意识想醒，但整个身躯都沉重得像是被灌了泥埋进深海，不能动弹。

思维极其琐碎，有头没尾，片段式浮沉。

她大致知道车架离开了那片谷地，蒹葭打开纱幔与壁窗的帘笼去散那些血腥气，有冷风如幕布般笼罩过来，即使暖身的火盆近得就在她手边，也没法削减那种刺入骨髓的寒意。

迷迷糊糊还听到一屏之隔恒息营说话的声音，但脑子怎么都没法辨别那些字眼的意义，就算眼睛半睁，也没法把视野中的事物梳理出逻辑——身体沉陷的事实与意识警觉的本能，两者冲突激烈，导致她睡梦中都是头痛欲裂、精疲力竭。

蒹葭就看得她冷汗不停冒出来，一身新内衫不着半个时辰便通身潮意，盖着的被子再厚也没叫她的手脚暖起来。

她跑去把两边的壁窗给关了，没拉纱幔，想着让光线照射进来会更暖和一些，可就算炭盆烤得她脸都焦烫，招秀仍是冷得发抖。

之前的虚症是汗发不出来，现在这汗流得就不正常，一时之间还唤不醒，就跟被魇住一般，她本能地觉着这反应不对，怕又害了什么别的病症，顿时方寸大乱。

再害怕还是急忙跑出屏风，打开前方的壁门。

结果不见教主，站在车舆上的身影……是右护法！

她都愣了愣，右护法居然还在这吗？！

在这、这么近的距离？

蒹葭跟人对上视线，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下意识瞥眼想要找到另一道身影，结果没见到教主，反倒看到鳞卫结阵戒备的姿态。

辇车一直很稳当，即使是动静也只是轻微的摇晃，厢内摆设都不见有什么挪移，以至于她竟然不知道，外面竟然又是一副杀气腾腾、随时都有可能开战的架势。

一张小脸都吓白了。

“怎么？”沈辛元不动声色。

蒹葭嘴唇微微蠕动，又焦心又不安，但又怕真出什么事，到底还是说了：“夫人像是魇住了……奴想请示教主……”

然而对方话都没听完，只看了眼车架不远处一名黑衣鳞甲的卫者，便扭头进了轿厢。

蒹葭一时分辨不清他是在看谁，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啊？

等等！等等！！

右护法为什么不避嫌？！

你又不通医术，这件事难道不该先告知教主吗？？

蒹葭眼睁睁看他进去，就跟忽然间被什么东西抽走力道一样，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只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完全不敢想要是教主知道后会怎样。

就算……他就怎么不能藏藏他的心思！

不知道这会给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心间忽然带了点恨意出来，又为招秀担心，又觉得自己这条贱命得交代在这里。

介入这种事里是能苟命得了的吗？！

招秀倏然醒转，是感应到一记极其可怕的巨震。

似乎隔着一段距离，却又有天崩地裂般的气势，她的精神被撼动，没有受惊，只觉得那股动静反倒如同雷霆霹雳，一下子把她从昏沉中劈了出来。

结果一开眼，见到了沈辛元的脸。

意识还没清明，她就倏然直起腰，冷眼回望过去。

内室齐整，没有大震动的迹象，倒显得是她脑袋里这种裂痛产生的幻觉；蒹葭在一旁，恨不得缩成一团不叫人看见。

沈辛元距离床榻不远，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脸上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