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如同昨日重现

这地方，前身是间技校。

所谓实验楼，房内放着的，大多数是已经成为废铁的各种机械。

和那位看鸟的姑娘所说的情况一致，整座实验楼里，只有一个地方传来分外喧闹的人声。

其中，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声音尤其尖利，不断嚷嚷着：“都出去，出去！该吃饭了！”

一群大人被一个不到他们腰高的小男孩赶出来，挤在门口，还死活扒拉着门框，不肯走远。

“唉，没有拐杖，我这腿……家里还有老妈等着我养，白工，一定得帮我这个忙啊……！”

“哎哟，哪有我急，我女儿马上要过生日了，想给她换把新刀当礼物，但那人非要我去弄……”

“得了得了，别说你那罗圈话，不就是要个陷阱吗？以白工的速度，晚一天两天都不碍事，但我手里这锄头，今天修不好，今天的活儿就干不完，晚上没饭吃，这才叫火烧眉毛！”

“都别急，都别急！”男孩艰难地从人群里钻出去，从送饭来的人手里接过两只托盘，高高举在头上，又艰难地穿回人群。

他瘦得厉害，饭菜一到手里，就开始不停咽口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将饭碗分到教室里或站或坐的几人手边，自己在旁边干看。

脸盆里的水已经被用得浑浊，白星远毫不介意，匆匆洗去手上的浮灰，眼睛始终盯着另一个年轻女人，看她坐在车床旁的桌边，认真写写画画。

他根本舍不得挪开视线，男孩将饭碗递给他，接过来便匆匆扒饭。

主食是某种粮食烘烤后掰成的碎块，浸在没什么颜色的汤水里，一看就很硌牙，还掺着一些树叶般的绿褐色碎渣，和分辨不出原貌的肉丝。

他手里这碗，比其他人的看起来都更稠，仍然只能勉强灌个水饱。

但放在长冬之后，必须节约口粮，抢着春天尾巴多多耕种的现在，大概还算……

“吃得不错啊。”白星远身旁突然多了个人，坐在另一张堆满图纸的桌子上，轻佻地感慨。

“你是谁？”男孩想不明白，自己叠个托盘的功夫，怎么就有人擅自跑了进来。

但他记得自己的职责——无论如何都得让白工好好吃饭——赶紧一连声地催促：“你快出去，有什么事，待会排队……”

与他的态度截然不同，白星远听见那人声音的同时，脸色遽变，紧盯着图纸的双眼抬起来，手上发抖，竟然拿不住碗，直直跌落下去。

路元清一弯腰，将饭碗轻松抄在手里：“别浪费，这可是珍贵的食物。”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却抬起胳膊，将碗举到那盆脏水上。

手腕轻翻，碗沿倾斜。

里头的东西唏哩呼噜地被倒进水里。

“跑这么远，就是为了体验这种生活？”

她拿着碗的五指依然光洁，手掌骨肉匀称而白皙，更显得碗里那点食物无比寒酸。

不知怎么的，白星远下意识抬手，想要整理衣服。

却由于零星的补丁，反复抚了好几遍也抚不平，依然哪里都皱皱巴巴的。

接着，他突然看见自己手上一层叠一层的炭痕，脸上顿时更烫，赶紧把双手藏到身后，完全不敢接话。

门口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具体对话，只能看见路元清的行动，当即叫嚷起来。

“诶，这谁啊，找白工的规矩不知道吗？”

“还敢浪费粮食！”

“出来！把她赶出来啊！”

路元清懒得搭理他们，更懒得搭理近处几个惊慌的学徒，放下倒空的碗，在侧腰装模作样地摸索：“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情况，和以前有点像？”

白星远立刻明白，她所说的，是当初还在1801时，那个被一群人堵在门外叫骂的早晨。

那时的他，刚和她度过……甜蜜的第一晚，被其他邻居视作眼中钉，想逼他出去。

那时候，在路元清授意下，大部分敢来叫嚣的人，都化作他枪下的冤魂，成为他得以留在她身边的“投名状”。

而如今……

当着白星远的面，路元清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枪。

凝黑，冰冷，被她随意把玩两下，然后含着笑举起枪管，指向门口那群人。

人群短暂沉默一秒，然后是一把粗犷的男声：“这么年轻的娃儿，哪里搞得到枪，肯定是装……”

“都出去！”白星远突然暴怒，打断了这句话。

路元清偏过头，帽檐遮住她的眼睛，他只看得到唇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砰！”

火光与血花同时绽开。

最后说话的那个男人明明没站在最前面，仍然被无比精准地打穿脑袋。

颅骨迸裂，破碎的脑子四溅开来，沾了周围人一脸。

“可惜，你说迟了。”路元清收回枪，轻描淡写地吹吹不存在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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