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一方矮几一张卧榻外,再无家具。矮几卧榻之上,尽是散落的书卷。矮几旁有一未曾束发之人,正在奋笔疾书。
听见沈先生进了门,那人抬起眼,往这边望了下。
见了那人形貌,从忆心中一震:这不是在临安城中,将凌辱他妻子的恶人,撕做两半的那只朱厌妖么?师尊说要将他放回遥远山林——噢,原来,这落雁村,便是师尊所说的,遥远山林。
朱厌看了看沈亦鸣,一语不发,继续低头书写起来。
沈亦鸣叹口气,跪坐到朱厌面前,将提盒中的食物一一取出,又取出些宣纸,置于案几上,劝道:“朱先生,今日勿忘了用饭。”
朱厌并未抬头,只道:“我昨日所写的,请沈先生都带走吧。”
沈亦鸣点点头,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捡起,仔细叠好,轻声道:“在下都收好了。”
朱厌仍未抬头。
沈亦鸣缓缓起身,再次道:“朱先生,今日,勿忘了用饭。”
朱厌“嗯”了一声。
沈亦鸣这才抱着纸张,拎着提盒走了。
从忆见了此情景,暗道:这两日,沈先生在我们面前总是一副通透模样,在这朱厌妖面前,怎的有些……笨拙起来?
沈亦鸣浑然不觉从忆心中所想,只低头走路,待出了门,回身为朱厌妖掩好门扉,方才对从忆道:“劳烦侯爷,再去一趟在下家中,取些东西。”
从忆点点头,跟在一旁,想了想,仍是问道:“这朱厌妖……”
沈亦鸣截断从忆的话道:“朱先生是上个月来的。他初来之时,一心求死,在下不得不将他单独扣在此处。后来发现,他虽不愿说话,却愿意用笔墨表达,在下便为他置备了文房用具。这样,他每日都会写些东西,聊以寄托哀思。”
从忆心中隐有不忍,道:“那他所写的……”
沈亦鸣道:“朱先生所写的,乃是他化形之后的日常种种,详细记述了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以及他当时所想,事后所思。当然……”沈亦鸣的声音隐隐有几分惆怅,“当然,他写得最多的,还是他对亡妻的思念。”
从忆张了张嘴,不知应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着,陪着沈亦鸣往他家走去。
沈亦鸣也不再说话,一路快走,回到自家小院后,从厢房中取出薄薄一册书,递给从忆道:“在下知道,小侯爷乃天选之身,肩负重任,心中定有诸多烦闷困扰。在下从朱先生所写文字中,了解到许多这人世间的事情,颇有感悟。再加上这些年在落雁村的所思所想,在下撰得拙作一篇,或许在小侯爷这里,能起到投砾引珠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