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世界的青年雄虫,安静地凝视着病床上插满仪器管道,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
残缺的、丑陋的,像只蠕虫般瘫在人间的自己。
阿德利安知道该怎么救‘他’。
非常简单。
只需要一点点血液。
就像救小阿谢尔那样。
……但是,要救吗?
阿德利安站在这里,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明晰——他深切地感到,这就是他做决定时刻了。
无数条道路自他脚下延伸,他将在这一刻彻底决定自己的命运。
——要救吗?
要救下曾经的自己,让他遭受十八年的折磨吗?
阿德利安在心底叩问自己:
你未来的十八年都将生不如死,动弹不得地在病床上任人宰割,无法自主进食,更无法自主排泄,吃喝拉撒,所有羞耻和自尊都被粉碎殆尽。所有人都同情你,怜悯你,你最好的结局是早点死去。
你将愤怒、痛苦、憎恨,最终绝望地明白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自出生起,你的命就注定了不属于你自己,只能寄托于施舍和救济。
明知如此,你也要走下去吗?
阿谢尔紧跟着阿德利安的步伐,只是后者比他更快一步,且凭借着非人类的力量畅通无阻。
被留在手术室外的阿谢尔,敏锐地察觉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他年幼时吸收过阿德利安的血液,多多少少能感应到什么。
阿谢尔踌躇片刻,终是走到手术室的门前,透过玻璃往里看。
已经成长为青年模样的‘神明’,青金蓝色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病床上只有巴掌大小的婴孩。
在他的注视中,心电图始终保持着微弱却顽强的跳动。
许是感应到阿谢尔的视线,阿德利安回眸看来。
阿谢尔后退几步,阿德利安的身影如同虚无,直直地穿门而出。来往的病患、护士,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的灵异现象。
“安安,你说那里面的孩子是你……?”
阿德利安望了望身后,仿佛隔着门看到了什么。
“是的。”他说,“阿谢尔,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阿谢尔神色郑重。
“你曾问过我,可不可以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如果我说……”阿德利安缓缓道,“你将会遭遇漫长的苦楚,几乎无望的等待……”
“我愿意。”
阿谢尔毫不犹豫。
阿德利安后面的话便被堵了回去。
他轻轻一顿,随即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也愿意。”
纵然要经历无数折磨和自我怀疑,但阿德利安最终得到了更宝贵的东西。
他的确生来就没有翱翔的翅膀,只能伏在鸟巢里寂静死去,但死亡才是新的开始,他承受所有痛苦都得到了报偿。他活过两个世界,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风景,尝过许多生活,不曾错过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
他还想回到虫族世界去,回到自己的家,拥抱等他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