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玦长到六岁时，还没有上学堂。只三岁时方沅给开过蒙，教些三字经，百家姓的蒙学书籍。然则乾元向来天资聪颖，书看过一遍便能烂熟于心，且倒背如。

“且你当明白，你们父母自幼便离你们而去，林氏家族的香火就只能靠你和阿珏维系。阿珏虽是你的兄长，却也是坤泽，他终究还要寻求你的庇护。你为乾元，注定非池中之。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且能整日囿于这四方宅院里浑噩度日?”

小玦见到来人，眉峰扬起，双目黝黑。他眉目致如仙童，依稀可见以后之风华。他向陈世远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陈伯，您来了。”声音清亮稚却铿锵有力。

方沅死的时候，阿珏小玦已满三岁，到了记事的年龄。他们虽年幼，却都明白，躺在棺材里的爹爹不会再醒来。两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团，穿着宽大的葛布孝服，挨着跪在爹爹的棺材前号啕大哭。

阿珏乍听弟弟决定一个人上扬州，很是不乐意。怎么说也只是个六岁的孩，不想和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就此分离，于是闹了脾气。

这一日，陈伯伯远而来，照旧来看这两个小的。还没门，就见小玦从院外那棵桂树上下来，抖了抖上的尘土和桂，从他上掉下来的还有本封里胡哨的话本。

陈世远走一看，只见书上几个扭曲的大字——葫芦僧。陈世远瞧着前这个泼猴儿一阵郁闷，直觉对不起自己那位素来温文尔雅，端方守礼的老友。

扬州天杰地灵，钟灵毓秀，才众多，常有佳句绝唱传。扬州书院云集，其中考中士甚至一甲三元的数不胜数，可谓群英荟萃，而集贤书院更是各翘楚。

不知哪句话动了小玦，他瞳孔一缩，立敛眉低目，向陈世远又行了一礼，“小明白了，之后必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为哥哥挣得一方庇护之所。”

阿珏抱住弟弟亲了亲他的发旋儿，泪又夺眶而，“父亲走了，爹爹也走了，我也只有小玦，我会永远陪着小玦的。”

方沅温和地笑了一下，了。阿珏更加兴奋了，对准弟弟白玉似的脸，吧唧了一大。小玦压着嘴角，神里的骄傲却压也压不住。他乖乖仰起，等哥哥给他脸上的，一边看了方沅一，方沅并没有看他。

之后方沅没教他们更多东西，却时常给两个小孩儿几铜板，让他们去买几本连环画或者话本看着玩儿。再后来，便无力再教导他们。到如今，小玦已经五岁半，经史集没读过几本，杂书倒看了不少。

方沅的一年比一年差。他于颠沛离中艰难产，被林长泽悉心养护的那底全给败完了，全靠一气撑着。他越发畏寒，最受不住冬天。但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方沅觉得，他熬不下去了。

小玦死死搂着哥哥，整个都缩哥哥的怀里。阿珏也不比弟弟个大，整个人被弟弟拱得摇摇坠，却还是把弟弟牢牢搂着。

两个孩又哭成一团。门外寒风凛冽，偶尔钻几冷风，扫过清冷的灵堂和火盆里细小的火苗，衬得两个痛失怙恃的幼更加凄惨，脆弱得似枝的一捧新雪，风一就散了。

人们都说，方沅中庸之，却诞下了此等麟儿。林家虽如今遭遇横祸，苟延残，却必然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方沅便抱着孩日日守在方宅门，等林长泽回来找他们。却在一个冬天，等来了林长泽早已死在了去越州大营路上的消息。

他本是个和方沅一般乖巧懂事的。平时最是安静，偶尔哭闹耍小，小玦用一颗桂糖就能哄好。但这次，小玦掏空了小荷包里的糖，都没把小阿珏哄好。

林嬷嬷来的时候，正看见小阿珏哭红了一张雪白小脸，却抿着嘴，将低低泣的弟弟抱怀里。

小玦抬起来看他。

还在纠结某个字该怎么念的阿玦，亲了亲弟弟的发旋儿作为奖励，便兴奋地扯住方沅的袖摇晃，“爹亲！弟弟好厉害呀！看一遍就全记住了！这是不是陈伯伯所说的‘过目不忘’呀！”

陈世远又暗自。

小阿珏扯扯方伯伯的袖，即使伤心得泪珠直掉，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跟撒的小猫似的，“伯伯，伯伯，带上阿珏好不好，阿珏一定乖乖地听话，带上阿珏

方沅安置了父母的尸骨，修整了被打砸一空的宅。衡林家老宅他也去瞧过，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他虽心痛，却不得不为孩考虑，只得回方家住下。

小玦略一思索，无甚不妥。唯一担心的，便是兄长阿珏。阿珏为坤泽，弱，时常生病。一去扬州，舟车劳顿，风餐宿。他可不敢让阿珏陪他吃这个苦。再三思量，只得让阿珏留在岳。

老嬷嬷心疼得不行，赶上前把两位小公搂怀里。

小玦哭得发哑的声音从怀里飘，“哥哥，爹爹不要我，我只有你，你不能再不要我……”

“小玦，你已六岁半，不可再荒废学业。”陈世远笼袖肃然。

“如此甚好。我此番前来，便是要带你去扬州。我亲自教导你，再送你集贤书院。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