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翡翠蒸饺还剩下一半，这满面油光的山民大嚼的动作一顿，像是被哽住，手还没来得及抚摸上搐的肚，就已经痉挛一般地仰倒在桌前，却到死都不肯吐咬了一半的香蒸饺。

崔珩晏在此刻变得冷静了许多，睛是比林里的乌鸦羽还要暗沉的黑，好像整个人已经沉了寒夜，“鱼不可脱于渊。人生而为兽，不过是后来的教习才让一言一行受到德的困束而已。”

树都在轻盈摇摆，微弱的幽香倒是比草叶的苦涩味传得更远。

之前读书的时候，阿笙曾经读过薛喧的一句话。一念之非即遏之，一动之妄即改之。那时候总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很有理的废话，谁都会心生恶念，但是总会在付诸行动之前抑制住，直到她自己披这薄而劣质的朱衣裙。

可悲的是，这时候他却要激自己会有这样多疑的恶意。

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不是错误，因为他不曾认知到自己的贪婪，将唾手可及的人或去换取更为需要的东西，本来在他的世界里就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阿笙浑轻轻颤抖起来，“公你不要再说了。”

“我实在是个很糟糕的人。”崔珩晏淡淡笑起来，“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无来由的善意，还总是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不是形容，而是客观的如实描述。

因为没有底线的存在，因为不曾获知更利益能带来的快乐，因为堆砌的金银是山外山的世界，因为从来就不晓得银的象化会意味着什么，会被诱惑也自然就无从谈起。

兴许是他的行为过于乖谬了，阿笙难以觉得愤怒，反而是荒唐先一步爬上心。她细弱的眉蹙起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必受这些伤痛和苦楚

更何况这阿婆不是来索取阿笙的命，只是想给自己的傻儿讨一床婆娘，生个孩让香火延续而已。

即便冷血木讷如公旁的铁甲侍卫，都为这山民的狼狈饕餮吃相所震惊，没什么表情的神现了裂痕。

这个山民从小就生长在山林中，既没有识字的必要，也不曾知有可为、有不可为，唯一的书册也用来被垫桌脚。不收银并非是因为淳朴善良，只不过是不明白这银钱能换来什么而已。

越贫穷越正直，反而成了颠破不灭的真理。

似乎从来不知餍足般，山拿着糕蘸后囫囵吞到嘴里，大块的鱼刺直接用手撕掳开，鳜鱼从尾大吞咽到下，两侧腮帮着的是香醇味的狮，最后的甜酒要用来溜。

他是真的困惑，“如果你当初不曾来，今日或许也不会有这般的灾祸。”

竟是还有用江米酿成的酒这般奢侈的东西，光是拿一，就已经忘了今宵是何夕。

相反的，哪怕是别人中司空见惯的一袋黍米，也足以唤起他心中的念。

可否有人见过活人撑死？

就像路上看到快要死去的人会伸援助之手，当有人以一袋黍米来换他人的命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答应。

“所以，阿笙你当初为什么要来看望我呢？”崔珩晏很温柔地放低了声音，“只是一个大夫人都瞧不上的顽劣幼，也不好，也差劲，实在是最不讨喜的那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