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阑的身体和精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即使睡着了,还在时不时抽搐,眼底一圈乌青,闭着眼睛也流泪,像个扮可怜卖惨的水鬼,想靠皮相引得人同情怜悯,把三魂七魄喂给他,再给他一副新鲜的躯体。
“小可怜鬼。”席诏叹了句。
他久居高位,肆意妄为惯了,很难设身处地去理解另一个人,对顾一阑也不知什么感情,养宠物太过,恋人也不像。
难得思考了半天,还把自己想堵了,便不去再想,摆弄一只猫似的摆弄顾一阑,亲亲他的手指,抹平他的眉心,过一会儿再低头替他擦干净眼泪。
顾一阑的噩梦主角轮番登场,他欠过的那些人心有灵犀来讨债,一窝蜂往他梦里钻,他精神撕裂成两半儿,一半晕乎乎地在无望的过去里挣扎,另一半安静地飘在黑暗中,冷眼旁观。
已经麻木了。可总在期盼着什么,让他不肯醒。
他妈妈是爱过他的,那个女人自小娇生惯养,除了赌,有时间就用来打扮自己和儿子,顾一阑自小也算衣食无缺,被装扮得精致漂亮,他现在还记得,那个虚胖的老男人扯他的裤子,说他以后肯定是个“少爷”。
后来,刚开始的几年,顾眠枫的妈妈对他也不错,会在他挨打的时候拦一拦,偷偷给他饭吃,他总是小心又愧疚地看那个女人,试图从中找一点妈妈的影子,却发现根本不像。
很多人,是怎样欺骗自己,都代替不了的。
妈妈的头发是褐色的大波浪,美艳妩媚,那个女人有长长的头发,又黑又直,没有他妈妈好看,但是又温柔又体贴,笑起来嘴角是下拉的,看起来有点苦。
可能是因为他的到来,搅得一个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顾眠枫恨他,恨到离家出走,结果遇人不淑,被骗财骗色,玩弄了一番后又被抛弃。
顾眠枫走后,那个女人也恨他,却在那场大火里推开了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了断了他们上一代的所有恩怨,放过了他这个始作俑者。
——帮我照顾小枫!
——你答应了,为什么没有做到!!
哥,救我!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哥,你救救我!
他们只要钱,你带钱来,会没事的……
“先生!!”
席诏拧眉,把骤然响起的电话挂断。
这一声“先生”叫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心肝脾肺一齐疼着,无法表露,只能沉默消受。
“不怕,接着睡,医生还没有来。”席诏摸到他额头上的湿意,才发觉,就在刚刚,他起了一身冷汗,连脊骨都在细细地发抖。
顾一阑恍然回到人间,抓着席诏的手指用力绞紧,掌心又挣扎出细微的裂口。
很多事情遮掩不住,他仍希望席诏能晚一点知道,晚一点厌弃他。
电话铃声不依不饶地响起来,一声急促过一声,像催命的鬼,本能地让人觉得不舒服。
席诏接起,席饮鸩的声音又干又哑,像一把火烧尽了的碳,他说:
——小叔,算我求你,沈佑和池家狗急跳墙,带走了菁菁,我信不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