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父皇可有安排皇兄住所？”

机救下了关月会是怎样情形。但想不来，因为很难想象关月会如我般困于囹圄八年之久。关月是藏着毒牙的蛇，他肯定能逃走，或者是杀死陆机。再不济也能狠下心自刎。可终归陆机没救下关月。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替关月挡灾。

一定是关月这件衣裳白得刺、像山终年不化的雪，才叫我这样失态。

元丰三十四年冬末，五皇未至宴，天怒而罚之。

“皇兄说笑了。他是当初关氏的二公。即便是罪臣之后，又怎可和豢养的优伶相提并论呢？”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孑然一人熬受所有的苦。只要把它们当作上辈欠下的债……须我今生用血泪相还。一直以来我都自己这样去。我好久没哭了，好久没有这样上下起伏的情绪了。可发现亡故六年的兄长“死而复生”，叫那些我孑然熬受的苦楚尽数迸溅而。

我仿佛一下成了天底下最拙劣的丑角，在戏台上不知所措。而陆机起，将我摁坐在他侧。

而陆机中的“皇兄”用茶盖拂去面茶叶，轻啜一方接：“嗯。反而是北境冷，受不住。”

而我之所以苟延残地活于世间，既是因为怕死，也是因为陆机不让我死。至少在他寻得比我更像兄长的人之前，我不能死。

这人真的是关月吗？我一边问自己，一边抬去看——他正支着下把玩手上玉戒，而那右下方的浅棕小痣衬得他神愈发冷淡。我挲着手上杯，心想：关月似乎比他白，手上也没这样的茧。

可当我鼻里冒起不争气酸意时，关月只是淡淡瞥了我一便看向陆机。那目光短促而淡漠，就像......移过一盆草木。

“尚未。”

“这是何意？此人是你府里的优伶吗？”他在问。

当绳索一寸寸缩，我内本能求生的望才暴涨起来。我从未离死亡那么近，也从未这么害怕死去。也是那时，被救下的我缩在五皇怀中、忘却了挣脱他。陆机彼时没有对怀中的我如何，只是夜里掐住我脖媾至天明。从那以后，我住的小院里再也寻不到一些东西了。譬如剪，譬如绳索。

倘若说陆机是狼，是鹰。关月便是蛇，是志怪里的狐。因为狐妖有九命。我其实有想过是否关月未真的死，是否那场火与残肢只是障法。起初会有这样蒙昧的念，可八年过去了，我早已接受这一切。

但少有人知五皇原已坐上了舆轿；也少有人知他中途折返的原因。只是同日我脖颈上多了一圈淡红勒痕，过了好些日才消下去。那年是我在陆机府中的第二年，也是我第一次尝试自缢而尽。

是我“死而复生”的兄长。白衣男端坐在席上，任我打量。我想：那双会不是关月的吗？那张会不是关月的吗？还有那枚下的痣，会不属于关月吗？

关月绝没有这样的疤痕。

“皇兄方从北境回来，可还适应得了京中气候？”

我心一下冷起来，像赤脚踩在冻住的湖面上，叫血脉尽数结了霜。尽是天，尽裹了厚衣裳，我仍觉得冷。从骨里让人打颤的冷。

一直以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坦求死。而如今我终于知晓，那冥冥之中困住我的因果为何了：

他偏了偏，后脖颈半边狰狞如蜈蚣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