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老了，他们永远年轻。

他记不得自己的经历可以说是一路才熬。他熬死了当世最聪明的权相，熬死了当世最凶悍的将军。等这些惊才绰艳的人死了，世上已经没有能人了，他就继承了他们的衣钵，一路势如破竹地挥刀向其他庸碌无为的凡人，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弘德帝这世活得举世无双，青史留名，英雄本。

他边的人也老了，一个个逝去，他们都活不过他。而新的侍总是对这位传奇帝王敬畏大于一切，伺候总不得心，慢慢的，他就像被时光丢在后的人，还没有死但是已经行将就木，他活在荣光与冠冕里，他能觉到史书上的尘土落下，埋葬了他边所有的人。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了。

现如今他要死了，也不过是躺在床上，生死都漠然，丝毫不惧；他看着绣金的床帐，恍惚间却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梦到那片戈了。

现在终于他也躺到床上，等着死亡来临。这一刻他很平静，他只是在想其实他一直骗了那个人，现如今他终于要与那人重逢，不知她知了真相会不

他就这样孤独而寂静地享受这漫长的岁月，目送着一位位旧人远去。

他记不得那个人葬的地方。世间戈这么多，他的铁骑只去过一，也只在一留下来满地的血污。那是好久之前，他已经北定了中原，得了粮库，当即就回兵西去，不顾蛮夷递降书与下属劝，一意孤行地杀尽了那族的人，把他们的割下来在边界的一废墟里垒成了新的城池。

他哪里记得呢？

他实在是太老了，人老了都记不住事，他已经记不得那片戈的模样，记不得那如血如火的胡杨，记不得被风沙蚀的城池，记不得那场兵变与动，也记不得那人的眉与笑容。

这一世他都活得忙碌，那些文人酸儒却最他这样的君王，都赞他比肩上古大贤，用兵如神，治国有术，现在这些文人都跪在殿外哭他这君王的命不久矣。

他原不是这坐拥天下的弘德帝，原不过是一隅之地的王侯，三十五岁带着齐国弟奇兵突起，了十七年的时间一把分裂的各国拼成一块完整的版图，又了三十年殚竭虑地整合发展这些地方，可以说人生里不是在背上度过就是在案牍里度过。

他记不得那个人的眉。世人都说他的后都是举世瞩目人，他嗤之以鼻笑世人浅薄，不曾见过那人，那人才是惊鸿一现的人间绝，她现时连日月也要无光。

他已经老了。

他记不得这行为引发西四十八族疯狂反扑，让他安定天下的脚步晚了五年。

他哪里记得呢？

他太老了。

弘德帝已经是个年迈衰的老人了，人老了就多病痛，而他戎了大半生，现在那些年轻受的苦现如今也报了回来。

他寿长而福厚，却像迷失在时间里的幽魂。

他记不得自己曾经是一个小国的新王。那个时候他还什么也不会，不是现在的文韬武略，只会牵着那人的手，看着那人替他挡下明枪暗箭。

如今才死，已经算喜丧；他这世过得轰轰烈烈，立不世伟业，娶绝世人，嗣争气，手下忠心，河清海晏，说到底也委实没有什么好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