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留下，你不必再来了。”

曲起，不成调。

来，昏默而去。池中鱼待人相，刀下鱼为人所，千秋如此。

琴师膝行而止，未待他为人解带，髻已被暴下。半晌，他呛咳声，久而未得指示，困惑一瞥，只见榻缘悬一封抓皱的奏帖，下端“战”字已开泰半。他窃窃抬——燕博汮方为戚双拢上薄衾，恰在打量他——跪着挪后几步。

殿内，晏帝方临窗小酌，案上置羽觞一对。

外的反应显然取悦了昏君。

极薄的一弯，吐字极轻：“宽衣，自渎。”

晏帝从枕边一沓压平榜纸掷于戚双面前：“躺上去。”

戚双飞快一瞥，将十数张有主战之意的奏章逐一展平，躺下后又极其冷酷地想，倘若呈上奏章的虞党见此情状，是否会恨不能而亡。

戚双发际透，双目纠世间至尊之人，似混沌元初乍起滔天烈焰，熠熠如灼。他拉开双分至旁侧，抬上举，修指拂动，辗转唤。酒珠盈颐，他探钩汲，波艳极、锐极，妇娼不能及。

声阵阵漫溢，引人思绪飞往秦淮河畔夜一隅；轻汗柔化铿锵词章，书迹染于周，宛若白莲浮墨，活生香。

弦断了。

他睑下青灰不及白日显目，颓靡如雾，而尾线条刀刻般锋利，自有倦的薄情寡义，亦薄，犹刃锋带血。至于瞳睛，不浑不浊，无情无，空空，天下为戏。

燕博汮欣赏少顷，又觉有所缺欠。他逡巡于这半熟待的躯，至那张熟得赩红的回折而下。红以下，黑白相濡，在他看来仍显涩奈。

燕博汮抱戚双上榻，招来娄襄。

倦怠复又袭来，犹与睡意无涉；檐外当是黑沉如故，多看无益。燕博汮将奏展、叠数次，又静几息：“他许你——”琴师泣不绝，兀自轻拭琴上泪斑。

燕博汮急攫足踝上提，禁悬空的下便依附于他。影为光吞去，禁却阖目，封住引人意动的神韵。

琴咽咽，未止。他分不清其间是否另夹哀声，只专于知躯内的生机。外也只是闭目笑着噬人——无论床笫还是朝野，噬人向来不必研习。他迅即中要害，琴音渐疾渐，啮咬渐沉渐狠——确然别无哀声，他确然是听见一声哑笑，三指猛然一张，像要撕开他。

……儿。

琴师惶恐伏地。

娄襄已无琴师之实，仍不忘前矩。他就班净手燃香，香气与前日类同，甫要起音，晏帝却：“古曲无味败兴，换一首弹。”曲颤巍巍地起了，泛音、散音圆而沉黯，浮艳不堪。

此夜要比前日长上一刻，多一问少一问，无损分毫。燕博汮也未多问，令琴师离去。

戚双知趣，略一侧肩，将小束鸦发于间，延颈低首衔住半月双耳，酒珠纷落，浸透不堪一扯的衣衿。他未饮半盏琼浆，瞳慢转，已似醺然：“隶臣来迟，先自罚一杯。”

娄襄如此事君已有两月，燕博汮今日才起意一阅他的生相。他想这当是长在太平世的生相，雅无棱，无大志大恨大悲、破釜沉舟之概，而今心战战、自赴内，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戚双仰躺问：“而后呢？”

晏帝气息稳而不，漠不经心：“奏琴。”

琴声大！

娄襄在琴后，半狼藉；戚双早已昏死；笑的是他。

是夜月明星稀。

戚双白日里既唱戏又看了一好戏，只酣睡无梦至天明。自古天不遂人愿，他前脚上榻，后脚谕即到，只得认命更衣，惺忪上路；路遇娄襄，琴师襟前半，神情灰败，其后东殿宇揭揭巍巍，隐隐颤索。忽闻一声脆响，戚双定定睛，见娄襄拾起一枚环佩，而阙如故。两人话不投机，一路凝默。

燕博汮又静几息，信手撕去奏折，方遣人内服侍。

燕博汮确然一讶，旋即如常。他冷对惊惶的琴弦，一气至底。

娄襄端正衣冠，三拜九叩，抱琴而退。

他此举浪，而如拂云撩。娄襄不能仿效，囫囵吞下。

他下榻而至，翻手，整杯新酒从浇下：“禁无双之双？这便是你所谓——无双于禁？”

戚双吐气极细，仿佛唯有为人摆布的指节留有生息。相缠两指并侵魄门，燕博汮已觉索然，戚双促促一息，反手压下帝王指尖推半厘，右手一垂，带去膺前衣。他只是笑，闭目噬人。

殿中香浸淡，而香郁郁。

燕博汮不悦，扣住戚双的左手沿脊上移，尚能分心：“奏琴。”他看着戚双。“琴乐未止，你便不可停——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