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父亲，那朱鸣真的只是她的家么？

三

或许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在湍之中，无以受

不过年余，父亲就又上京官了，这一回是副相——参知政事。咸平十六年，平西校尉文泰来在武威金昌之战中崭角，得皇帝赏识。又听说他前后娶了四五个妻妾，都一病而亡。父亲不顾母亲反对，将我许给他。母亲哭哭啼啼，将女儿许给一个克妻的人，不是推女儿去死么？这一下又要惹舅舅舅母笑话了。父亲却说，堂堂相府千金，哪有这么容易被克死。京中多是纨绔弟，青年才俊却少，文泰来好容易得了夫人，一定会待燕燕好的。母亲哭得更加厉害。

我说，一个家之女，竟有如此手段。

父亲正在倒香灰，闻言一愣，半炉灰都倒在了衣角和鞋面上。为什么甘心为她所用？我也不知。你是怨我送你，让你吃苦么？

咸平十八年新年，朱玉机又了。元旦朝觐时，我亲见到她在缙云门与母亲分别。长为皇妃，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她本可以不必的。难她不知她只是她手中一颗随时可以放弃的棋么？难她忘记了她父亲是如何惨死的？她为什么要与她的争？为什么她不能像我一样，过一些安静平淡的日？

这理由多么牵，我听了也不以为然。启曾说，倘若父亲说给她的婚事她不满意，她便负剑离家走。可惜相府千金的名终究不如一柄利剑。我不得不顺从父命，嫁给了文泰来。虽然文泰来待我很好，然而我对这桩婚事却懒懒的提不起兴致。加之文泰来戍守西北，我二人聚少离多，夫妻情不过尔尔。咸平十八年秋，我生下长文俶。听说文泰来在西北纳了一房小妾，不到一个月便得了急症死了。家人来报讯时都替我庆幸，不知怎的，我却代他到悲哀，亦代我自己到悲哀。我们虽不曾彼此相克，亦不曾彼此相。若曾相，想来也不在意相克吧。相府千金与西北名将，方是我与他的夫妻名分。

父亲说，你放心，以后再不会了。我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后半生，你定会夫荣妻贵。

父亲说，是的。

我又问，父亲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了。祭拜完毕，我又问，父亲有才学有声望，为何甘心为她所用？

我摇了摇，女儿不敢。

我破不了悬案，更无法既获得圣，又维护旧主。她选她，就像她选启作信王世旸的妻一样，妙到巅毫。

后，我们一家便回乡了。母亲的希望又破灭了，她不断埋怨我和父亲，令她被舅舅与舅母瞧不起。我便常常躲在厨下，躲避她的泪与怨气。后来听父亲说，陆皇后总算反击了一回，朱玉机的父亲朱鸣受尽酷刑，不吐一词，终于惨死在陆府。皇帝大为怜惜，朱玉机却辞官丁忧。说罢喟叹良久，当夜还在草院中焚香祭拜。我站在父亲后，不禁怜悯地想，借着父亲的死，她终于也解脱了。

咸平十五年，朱玉机的孪生朱玉枢为妃，于咸平十六年和十七年，连生一男一女。皇帝追封她枉死的父亲朱鸣为淳县侯，由她的弟弟朱云袭爵。

父亲笑笑，你若知朱鸣的用心与手段，就不会有此一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