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刚刚登基，本当风得意。然而宗庙中尊奉太宗思谚与仁宗曜的牌位，却无他的生父思谦，加之曜是他主谋弑杀，却又不得不拜，想必心中有些不痛快。小事怒，倒也寻常。我笑：“因何发怒？”

小钱上前一步，轻声：“婢刚才去定乾送画儿，看见姜珍没有跟去服侍，却在雪地里跪着。婢一问，原来昨晚圣上发怒了。”

小钱微微一笑：“依婢猜测，皇长大约是问了些不该问的。”

小钱：“听闻皇长昨日去问安，不知怎的，问起生母之事。圣上龙颜大怒，责怪姜珍没有好人的嘴。”

“从今以后，你永远在朕的边，朕绝不让你再受苦。”是谁曾在我耳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想了又想，脑中一片模糊。泪落在龙袍上，将云纹洇成泫然泣的墨。终究已冷。

腊月廿三日，下雪了。旸与启祫祭宗庙，中祭灶扫尘。清晨送过帝后，我便坐在榻上，看绿萼剪窗。挤挤挨挨十四朵梅，簇拥着两对喜鹊，以极细的枝条曲折相连。团团锦绣之中，留一白地，疏密其锋，片刻而就。采衣带着两个小女在旁观，都拍掌叫起好来。然而小丫手，往窗纸上黏时，却断了枝条。绿萼微微一笑：“不怕，这喜鹊登梅的样，我闭着睛也剪它一百张。”说罢取过红纸，折了两下，指尖开合，又是半朵梅。

记得少年时在长宁，我亲手贴过一枚双鱼窗，许了来生愿为鱼鸟的心愿。不到来生，已鱼栖涸泽，鸟宿寒檐。绿萼自闻施哲贬官，便终日心事重重，此刻只顾埋首剪窗，仿佛专等着丫贴坏了似的。

小钱：“听说是因为皇长。”

正文第344章女帝师五(69)

智妃怀六甲，从西南跋涉京，生下朠，却为旸所弃，凄凄惨惨死于馆舍之中，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她临终诅咒旸：“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

我不假思索：“因为陛下，待我很好。”

众人正笑着，忽见小钱走了来行了一礼。采衣见状，忙带领丫们退了下去。绿萼也不抬，室中静得只闻银剪的汩汩之声。我笑：“何事？”

皇长朠生于咸平十七年秋，生母乃是智妃，却一直养在启膝下。屈指算来，朠过了新年便整整十岁，只比晅小一岁而已。朠目下随林太后起居，只待新年一过，便阁开府，封一郡王。这孩我远远见过一次，却不曾看清楚过他的面容，更不知才学情。听小钱这样一说，我不禁好奇起来：“朠？他怎么了？”

旸柔声：“我绝不让你再受苦。”

旸的指尖忽然抚上我的脸：“你怎么哭了？”

我轻哧一声：“那孩大了，又早知自己不是皇后的亲生儿，自然会问起生母之事。这本也不算什么，何至于生这样大的气？”

个蓄意加害我的人低？然而我不愿多言，只以沉默相抗。旸亦心知肚明，抚着我的鬓发，款款叹息呵落我鬓边的。良久，我低低：“其实我心里，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