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秋之义，‘王诛加于上，私义行于下’[120]，殿下既说他是义人，便当以仁心示天下，准他收了思诚的尸，好好安葬才是。”顿一顿，又，“再说，玉机这里没有藤鞭木杖，也从未赏过人板。”

自曜驾崩，汴城中死伤太多，石匠有凿不完的墓碑，木匠有打不完的棺椁。棺材铺的存货都放尽了，新打的棺木虽然糙，薄薄的一副松木板亦须好几千钱。师广日倾尽家财，好容易买得两副桐木和三副榆木的。因无钱置办墓地，无奈当了一把名琴，在城外围了一片小园。我命小钱赎了琴，送去师广日的门首。

想起在梨园，他的琴声曾伴我倚墙一梦。想起陆后崩逝，我被罚去梨园劳作，他特意拿两把名琴命我保养，我才不致太过劳累。更想起睿王思诚曾在他的琴室中恳求我为昌王求情，他的叹息犹在耳边：“还记得小王曾与舍弟一，也是在这方小小的琴室中，为于姑娘的事情请教大人。想不到数年后，竟只剩小王一人独坐无言。只怕再过数年，小王也不得在此了。”

小钱回来抱怨：“婢去师广日的家中，还没去，便已见他家家徒四。他娘正坐在门槛上哭，看见婢送了琴过去，谢也不谢一声。只说，把琴赎回送来什么？本来只有一把琴下去和死人作伴，现下两把琴都要土。死人又不会弹琴，倒不如送去当铺，还能得两个钱买块地。劈了当柴烧，还能混两顿饱饭。婢不等他说完，赶忙走了。”

师广日：“小人庐州师广日，叩见信王殿下，叩见君侯。”

一语成谶。或许师广日并不在意斩去抚琴的手，所谓“匠石废斤于郢人，牙生辍弦于钟”[121]。得知己若此，夫复何求？

我慨：“师广日有两把好琴，当年我在里都见过的。不想他要拿它们来陪葬，他对睿王，当真是一片赤诚。”

旸示意李威扶起来，师广日却怎么都不肯：“殿下恩准小人所求之事，小人才敢起来。”

：“这师广日也是乖觉，竟到你的府上来寻我，想必就是吃准了你会为他求情。也罢，那就赏他三五百鞭三五百板。他要义人，总得吃苦才是。”

师广日伏在地上，不敢抬。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瘦弱的腰背和斑白的两鬓。不一时，旸也跟了来。李威：“信王殿下与朱君侯来了。”

旸：“本王本是不答应的，好在朱君侯为你求情。你若准备好了棺木，就去王府将他一家葬了吧。”

银杏宽：“睿王不问政事，一生淡泊，死却这般轰轰烈烈。有知己冒死相送，又有名琴相伴，也不枉此生了。”说罢递了个给绿萼。

绿萼忙以别话岔开：“那师广日在里服侍那么久，当年太宗也曾召他抚琴，论理当得了不少赏赐才是。怎么几副棺椁就耗

师广日伏地谢恩，躬退了下去。自始至终，他没有抬看我一。

旸一怔：“哪有一大家的主母，从未打过家里人的？”我不理他，当先了屋，一径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