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些尴尬：“王爷近日为李嬷嬷和李佳人的事情伤心得很，在下不忍给王爷平添烦恼。”

酒过三巡，杜眉间隐有愁绪。我微微一笑：“玉机听闻王府众人俱已平安，莫非杜主簿还有什么烦恼？”

待我来，石桌上已摆了两菜，一茭白炒腊，另一酸凉萝卜丝，再加一盘箬叶米糕，白翠之间猩红，清雅之中略惊心。杜面前的梅青釉小酒杯已斟满，酒淡红似胭脂明媚。我笑：“酒夜光杯，饮琵琶上。可惜玉机这里没有碧玉脚杯，只得用青瓷杯代替。仓促之间，菜品简慢，请杜主簿多多包涵。”

杜苦笑：“李佳人已残废，李嬷嬷已死，东公公的上已没一块好，其余众人各有损伤。便像这腊一样在油锅中过一圈，轻则沾了一油，重则煎熬至死。似在下这样，只是被免官，实在不算什么。”

杜并不是曜的心腹，西北王气之事，他想来不知。如今听闻京中传闻，自然要问个清楚。不待他说完，我立刻：“杜主簿为何不自行去问王爷？”

我淡然一笑：“玉机就要启程去青州了，京中中之事，玉机不想再理会。”

柳枝飘摇，偶有一两枝掠在我的肩颈间。我笑：“玉机初被免官时，也不免焦虑。时日一长，便也惯了。”

正待举杯，杜指着我杯中的茶：“大人如何不饮酒？”

我回向银杏：“两菜，把从汴城带回来的米糕盛一盘，再筛一壶酒，拿两只梅青的酒杯。”银杏和绿萼去了。我又向杜，“请主簿稍待片刻，玉机要去更衣。”

银杏执壶斟酒，杜呆呆望了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在下已不是弘郡王府的主簿了。”

酒，请杜主簿品尝。”

杜摇：“在下倒并非焦虑，只是疑惑。近来城中言纷纷——”

杜哈哈一笑：“实不相瞒，在下早已是饥辘辘。如此，却之不恭了。”

杜甚是失望，却也不便追问：“是在下唐突，小恕罪。”

杜举杯，临风怅然：“‘藏俟时者，百无一遇’？倒是在下一时气短了。”

我本已猜到几分，仍不禁问：“为何？”

杜笑：“茭白乃江南时蔬，新鲜运来，殊为难得。白萝卜生津解毒、清去火。青瓷在前朝被称为‘陶玉’，又称‘假玉’，还曾当作贡品，如何称简慢？当此初秋景，山野风光，以新酿酒佐景，正是人生一大乐事。在下可算来着了。”

曜在西北送信给我，犯下诸侯结内官的大错，皇帝又疑心他弑兄。自古以来，藩王犯错，傅相宾友，多有连坐。为一直贴陪伴在边的王府主簿，只是免官赋闲，当然不算什么。我淡淡一笑：“‘为臣不易，岂一途也哉！盖往而不反者，所以功在后；而藏俟时者，所以百无一遇。’[152]主簿听过么？”

我笑：“玉机弱，向来滴酒不沾。还请杜主簿多饮几杯。”孤女，不宜与人饮酒。杜一怔，随即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