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益园中遇见前来接自己的芳馨。

我忙上前行了一礼。慎媛缓缓抬起：“玉机来了……坐吧。”惠仙忙端了一只榆木凳来请我坐下，便躬退了去。慎媛叹：“玉机都已知了。”

慎媛裘氏，过去的裘皇后。每次觐见皇后，她必然装扮华贵，刻意富贵端丽的姿态。虽然她的容貌远不如周贵妃，修养又不如陆贵妃，却从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我虽一向觉得她这样要实属无谓，但如今见到她如此失意憔悴、落魄无助，倒怀念起她盛妆的容颜和涂满蔻丹的十指来。

慎媛愈加难过：“期望……我还能有什么期望？”

走益园，仿佛还能觉到慎媛倚窗相送的目光。夫君的冷落，父母的埋怨，彻底摧毁了裘氏女为后的虚假荣耀。这荣耀支撑她多年。原来，她若不是皇后，也难再裘氏女。原来，她从来不是她自己，她只是坐在后位上的木偶——一个骁王党与皇帝都需要的木偶。

我鼻一酸：“臣女都听惠仙姑姑说了。娘娘怎可如此？”

我续：“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58]再艰难，也还有二殿下，是不是？”慎媛愈加不肯正视于我，只在枕上凄然摇：“为女儿，甚为不孝，无法搭救父母于火之中。为母亲，这不堪的份又拖累我儿。我若死了，倒也净。”

我拿一幅净的胭脂六棱雪锦帕，这是我天初见慎媛时，慎媛赏给我的。我将丝帕折好，放在她的枕边，方将双掌合住她攥着金簪的左手，恳切：“臣女拙于言辞，无言可劝说娘娘。如今只说一句，皇后也好，娥也罢，二殿下不能没有娘亲。”

慎媛悲凉的目光似清冷的月辉覆在我的脸上：“长公主果然没有选错人。长公主还好么？”

我忙：“长公主殿下甚好，娘娘不必担忧。”

慎媛的右手攥住黯然无的锦被，左手握住赤金红宝石蝴蝶簪，颤声：“我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也唯有你还肯来看我。”

慎媛无力地歪倒在床上：“那便好。”说着又叹，“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我累了，想歇息片刻，玉机还有话要说？”

长发覆在她的右颊上，遮住了眉。忽见她肩一颤，终是将面孔埋在枕上。我看不见她的泪，亦不想看见：“臣女此来，只是想将这金簪还娘娘。娘娘曾命臣女好好保此簪，勿负娘娘的期望。如今金簪在此，臣女斗胆请问娘娘，可还记得当初的期望么？”

我勉微笑：“娘娘对臣女有恩，这本是臣女应当的。”

良久，我起开了门窗。最后一缕夕斜斜照楼中，像一锈迹斑斑的剑影。我扶了慎媛下床，在妆台前坐定。往日的红檀木九重阔镜妆台早换作了普通的榆木清漆妆台，妆奁中也没了昔日的珠玉辉煌。我唤惠仙来为慎媛梳，又看她吃了些东西，方才退历星楼。

慎媛嗯了一声，终是无言。

底的燥与的浮一望而知。骨瘦焦黄的手攥着我的红宝石蝴蝶簪，微微颤抖。惠仙上前：“娘娘，朱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