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将我搂在怀中，泪：“难为你知得清楚。怨不得你父亲总说你若为男儿，必成大，看来也不全是虚言。”

我忙：“女儿知错。”

母亲：“我知你心里最钦佩忍辱负重的能臣。我当年也并非不怨他。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看清楚，是各人的心不同罢了。”

我站直了：“可是女儿有话，不吐不快。女儿自观史书，见许多大好男儿，不是自绝命，便是引颈就戮。不但一生所学尽数荒废，且丢下满门老弱，惶惶然面对严刑峻法，实是惨不堪言。女儿并非不敬佩，只是窃以为并不可取。‘忠不足以救世，而死不足以成义。且为智者，固若此乎？’[2]”

母亲，又：“你生父当年对废骁王十分忠心。事败后，抵死不肯背弃旧主，慨然与废骁王一问斩。他临死前请求你父亲照顾我们母女三人。那年冬天我们在汴城西市被官卖，长公主竟亲来看视，我们才有如今的安稳日。”

我垂：“是。女儿错了，不当妄议生父。”

母亲连忙掩住我的，说：“不可胡言语。长公主从不与家人谈论此事。”

母亲每日虽忙，到了晚间仍忙着给我裁制应选所着的衫。她将丝线劈成极细的四

母亲微笑：“不，你能说这番话，证明你曾认真想过。望你以你生父为鉴，明白‘太刚则折，太柔则废’[3]的理。母亲不望你飞上枝，但愿你在中存小心，知变通，以保全自己为先。知么？”

母亲拥我怀，泪吻我的面颊。一滴清泪落在我的脸上，被秋凉的风舐净后留下绷的。母亲虽衣无忧，与父亲亦算得琴瑟和谐，但抄家灭门的煎熬与痛楚，对生父的怀念与怜悯，连同她心底的泪痕，永远不会消失。

我颔首：“母亲放心，女儿知。”

年关将近，四农庄的租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了，府里上下要检查修葺一番，众人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与日用什。因母亲读过书，通算术，历来她分的账目最是清楚。于是从当年冬天始，熙平长公主便提母亲了内务账房的总。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算钱，早晚归，十分辛苦。

忆起昔年的白玉兰绣鞋，我慨：“孩儿记得，长公主那日虽衣着华贵，却是通素服。应是在为长兄长服丧。她待女儿好，全看在女儿的生父对废骁王一片忠心的分上。”

我：“那长公主一定很恨皇上了？”

母亲：“你生父叫作卞经，是骁王府的记事参军。太祖驾崩，骁王思谏图谋大位，阖府斩于东市。好好的亲王成了反贼，被逐属籍。咱们府里的这位长公主便是废骁王与信王的同胞妹妹。长公主还有一位胞安平公主，随骁王谋反，死于中。他们兄妹四人同为太祖的陈贵妃所生。当今皇帝却是尚太后所生。”

我选女官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必服侍柔桑亭主。每天上午跟着里来的姑姑学习中的礼仪规矩，到了下午无事可，只看书习字打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