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二人都心知肚明，他却偏要刘备讲得再清楚些。

“当初吕布夺你徐州，仇怨已，而你竟甘愿听命于他，回小沛个守门之犬……忍常人所不能忍，佩服，佩服！”

“——如今总该明白，谁待你最好。”

刘备忙低眉谦逊：“备如何能在司空跟前班门斧？”

曹只意味长看他一，没答话，打往前边去，又歌：“渡河梁兮渡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孟冬十月多雪霜。隆寒路诚难当。阵兵未济秦师降。诸侯怖惧皆恐惶。声传海内威远！……”

“好了。不必再解释。”曹有些疲惫地摆摆手，“玄德那时不肯信我。”

刘备：“……”

“走投无路？”曹冷笑，“孤上奏天表汝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便是为玄德指路。你当真不知？”

曹微眯起，“玄德既然如此说，想必知此歌所言之志，何不讲与我听？”

曹哼了一声，似乎不觉得这是刘备的真心话：“玄德，我问你，那公孙瓒待你如何？”

“……自然是曹公。”

“……备不量力，曾与司空为敌，有冒犯，故无颜来投。却不想曹公襟宽大，不曾介怀……”

刘备忙解释：“那时备与手下军士粮草尽绝，走投无路，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为了有饭吃不至饿死，才不得已回奔吕布。”

刘备小心翼翼答：“伯圭兄与备自小亲厚，待我向来很好。”

“那么……司空厚待于我，又是为何？”

“他只肯表你作别司，哪算得好？”

“讲得好！那照玄德的意思，孤借此诗又表了何志？”

“钻研二字不敢当。备当年在卢植求学，不务正业，好些音乐犬；只因为喜此曲古朴雄壮，才对其略有了解。”

“司空谬赞了。”刘备拱手，“我只偏好其声和律，司空却更它志与言，境界不同，实不好相比。”

“无妨，你只说便是！”

“……自然比不过曹公。”刘备无奈，晓得曹不喜陶谦，自不好多说。

他隐约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好似在很久以前，

“依备愚见，此诗为越军所作，所表亦是越王之志。越王勾践灭吴国，令诸侯，贡周室，伐不臣；又劝农功、修市政，四方民皆往归之，可谓有勤王安民之功。此诗作于他建功立业，如日中天之时，以表其纵横四海之威，天下安泰之愿。”

“哼，敷衍。”

“我再问你，那陶谦待你如何？”

曹：“陶谦待你好，不过是有求于你，要你个看门犬、替死鬼罢了。”

刘备想，当今世，人与人间大都逃不过互相利用，你曹不也一样？

有钻研。”

曹听罢抚掌而笑，想这刘备果真是懂他的心思。

刘备哭笑不得，想为公孙瓒辩白几句，但还是把嘴闭上了。

曹眸光沉，看得刘备冷汗直冒。

“玄德谬赞了！”曹悦然，“我不过随而歌，却不敢自比为越王。想那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灭吴，忍辱负重、心守志，不能及也！”

——他这人向来多疑，不喜别人近，更别说近他的心——碌碌之辈也不去揣他的心思；但刘备不一样，刘备是那个真正明白他，与他是同类的人。他不介意这人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只可惜时到如今，刘备仍停的不近不远，只向他最得的笑——他们本该更亲近的……

“什么不务正业？舜帝有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诗歌音律既为圣人所推崇，好音乐有何不可？”曹驾与刘备更近，“孤也诗歌音律，却不想贤弟与我志趣相通，亦喜好这河梁歌。”

刘备摇一笑，也跟着曹唱了起来，“天下安宁寿考长，悲去归兮河无梁！……”

刘备只好拱手：“司空救天于危难，扶危墙于将倾，讨贼诛逆，是勤王也；开屯田置民吏，使仓廪殷实，百姓足乐，是安民也；此皆与越王相通。今日又来讨伐逆贼吕布，以昭天威，又是孟冬时节，亦与河梁歌所言颇为相合。”

说罢，他看向刘备：“若论韬晦待时、能屈能伸……还需看玄德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