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两个人才灰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就这样天南地北聊了很多，回想起来又好像都不记得内容了。一场随着夜消散而消散的梦。

顾随故意眯着睛盯了他一会儿，又让他有不好意思了。顾随笑了：“知了。”阮述而别过脸，听见顾随继续说，“你也不要有负担。”

顾随仰天长叹：去的时候生病，回的时候生病，还真是有始有终啊！

顾随看着他，留意到那长了但一直没时间剪的发和两个大大的乌青虚浮的黑圈，他为什么觉得这样的阮述而也长得好看的？直到大拐弯了，阮述而还站在原地，和路边的两排树一起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阮述而摇摇，克制住了自己的旖念。又：“我之前也说了……你不要有负担。”

“阿——嚏——”

到了A市客运站的时候，顾随已经用完了所有面巾纸，有几张还用了两遍。

“顾随，其实我不怎么哭的，”阮述而自己都觉得这话说来很没有说服力，“但不知为什么总在你面前……”

顾随惊天动地地擤了个鼻涕，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来话长，朕累了，先摆驾回吧。”

他等阮述而回过来，正：“不要觉得表达自己的情就是给我添麻烦，不要觉得哭就是弱，不要觉得我会因此前途尽毁，如果我真的那么容易受影响，那要不就是我没用，要不就是我倒霉。”

晨光落在顾随糟糟的发上，阮述而忽然又想摸摸他的发，又想亲亲他。

“怎么了？”顾随伸了个懒腰。胳膊枕着阮述而在的路上躺了一晚上，他现在全上下无一不酸。

整个节，顾随基本就在家里养病，连邝文杰给他摆的鸿门宴，哦不，接风宴都没法参加。在除夕夜敲响钟声的那一刻，他用新手机给阮述而发了条微信，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时候，看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用大拇指抹掉了他角的泪。

他听见阮述而发一声松懈又疲惫，带着哽咽的喟叹。

顾随伸手，不是握手的手，是乞讨的手：“有没有纸巾？”

邝文杰从车前座拎一包纸，无比嫌弃地递给顾随：“你这也太惨了，还好在车站借电话跟我们说你手机坏了……这怎么人也坏了呢？”他就差把“我不理解”写在脸上。

＊＊＊

啊，原来世界上有这样好得令人泪的亲吻吗。

阮述而脸红了，半晌，忽然开：“顾随，我可不可以……”他的话没说完，顾随就往前迈一步拥抱住他，亲了亲他落灰的发。

他翻到了忧郁的直视着镜的阮述而，虔诚的饮着喝的阮述而，暴戾的在篮球场大杀四方的阮述而，还有最开始那张，靠在宿舍门边疲惫又倔的阮述而。他的手指摸在屏幕里那张光影中看不清廓的脸，想要像抹去昨晚的泪一样，抹掉他上的困顿和重负。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临时起意从背包里掏了相机。

“说实话，我不是看你认来的，是看你行李箱认来的……”刘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珠炮一样发问，“蓬垢面、面如菜，你这是纵过度还是求不满？那个什么河西是什么地狱级副本？”

最近一直忘记整理照片，储存卡都快满了。他从后往前翻，寒假这几天四悠转，拍了不少照片，他几乎是沿着举河追本溯源般拍了一通，同时也意外发现阮述而的影隔几张照片就会现。只要有空闲时间，阮述而就会来找他，或者带他去自己认为可能比较特别的拍摄地。最近，阮述而已经完全习惯了时不时就会对准自己的镜，虽然还是不会乖乖站定给他拍，但也不再抗拒了。顾随往前翻动，好像看见一个鲜活的少年是如何慢慢退化成每逢拍照就像被摄取了灵魂的古板老。

顾随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忍受别人看见阮述而那模样。

顾随坐在后排，打开车窗说：“有手机了就给我发个微信。”

反反复复翻开这些照片的时候，顾随忽然就开始觉得有些。究竟是心里，还是……

顾随“嗯”了一声，又帮他了下泪，把他的自己肩窝。

阮述而：“好。”他甚至跟着启动的大跑了两步，挥了挥手。

他们用力拥抱住对方。

两人直接回到车站，千恩万谢从大那领回了行李箱，阮述而持要帮顾随买车票，顾随也就不拒绝了。想通了的阮述而终于决定要好好别，送顾随上了大。“我在那个论坛上看到有人说，好好别才会有重新见面的机会。”

刘鹿比他们一年级，已经成年拿到驾照了，她本来想直接开车把顾随送回家，没想到路上顾随就发烧了，半途拐去医院——肺炎。

他从最开始就发现了阮述而的气质有多么适合镜，但从未想拍下他哭泣的模样。

邝文杰和刘鹿在客运站门侯着，看到他目瞪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