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长青会下半场便是竞价买卖……”
“且慢,我等来得晚了些,尚不知如何参与拍卖,只是先被介绍来此落脚。城主若不介意,可否破例为我等添个机会?”
一道诡怪嗓音自大殿角落传来,喑哑粗砺如同在喉间塞了沙子,众人循声望去,先看到数枝白骨森森的骷髅法杖。
竟是魂修在开口。
镜心城主极轻地撇了下眉,复又扬起笑意:“自然可以,不知贵客有何物需要交易?”
几位魂修聚在一起,低头窃语了一番,拿出一个漆黑的圆珠。
“摄魂珠,”那人道,沙哑声线伴着描述更添诡异,“此物辅以秘法可拘人神魂,至于是制作肉身傀儡还是借以炼魂……全看买家的心意。”
魂修黑袍下的手近似枯爪,干瘪的皮肉粘着枯瘦的骨,皮肤亦泛着诡异的青紫淤痕,这样的一双手拿着漆黑的摄魂珠,一时连近旁的白衣侍者都不敢接手。
四座俱惊,已有人出声喝止,叱责魂修如此嚣张,镜心城主却不在意,挥手招来微风,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托起摄魂珠,轻轻放在仙骨旁边的空白木盘上。
“来者是客,在我治下的镜心城不设成见,魂修道修并无区别……谢过这位道友,我便将摄魂珠收于此处,等下半场拍卖开始,若有竞拍者,直接唱道便是。”
当啷一声轻响,摄魂珠落于盘中,盖住满殿质疑。
方河追随动静看向镜心城主,而后目光再度不自禁落到那位发话的魂修上。
魂修装束大同小异,身量亦是相近,可方河却敢笃定这就是方才同他“对视”的人。
那半张脸……实在过于眼熟了些。
可也只有一个下颚相似,声音、身形乃至气度,全都相距甚远。
他不敢打草惊蛇,犹豫收回视线。魂修与仙骨接连出场,此刻的长青会气氛诡谲,他再不能只顾沉溺于逃避叶雪涯的心思,被迫考虑起自身处境来。
半场休息,方河忧虑身怀仙骨被人觉察,更怕突兀离开引人注意,留在原地坐立难安,叶雪涯不言不语,将鸿雁置于手边,未曾离开。
休憩时间,魂修离席走动,一路承着万众瞩目,径直走向惊鸿峰的位置。
方河遥遥看见一袭黑袍,心中默念魂修或许不是为自己而来,惊鸿峰旁侧亦有不少名门,谁知道魂修不是向他们讨教?他不断祈祷,却挡不住那墨色人形由远及近、站定于自己面前。
漆黑衣袍雾一般翻飞,白骨法杖铮然点地——
锵。
鸿雁出鞘,银白剑身露出寸许,不允魂修再前进半步。
“阁下所为何事?”
叶雪涯执剑起身,眸光森冷。
魂修仿佛并未察觉叶雪涯的敌意,打量一旁不自在地埋着头的方河,沙哑笑道:“并无甚大事,只是在下常年炼魂,亦擅看魂,见此间有一人神魂有异,不免想过来看个仔细。”
神魂?
方河陡然想起燕野数次提及找寻魂修、次次皆是语焉不详,未曾料到魂修如此敏锐,一言道破他神魂上的蹊跷。
可是他的神魂到底有何异常,与燕野又有何关系?
神魂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同生共死也是可能,想到只有魂修才懂个中关窍,方河顾不得戒备,起身追问:“阁下有何见解?”
魂修侧了侧头,兜帽歪斜,忽然自枯草般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只血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盯住方河,绽出纯粹深切的怨毒:“有一种人天生命好,无需修炼也是仙途通达。”
“这种人的神魂上是带着烙印的,旁人或许看不出,但作为魂修,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那些人在争抢什么?你……”
铛!
鸿雁离鞘,银白光影迅如雷电,斩断魂修几缕碎发,险险停在他喉间。
“慎言,”叶雪涯不顾周围宾客的惊呼,剑身越发逼近魂修颈项,面色肃然如霜,“惊鸿峰弟子皆是天资不凡没错,不过此人是个例外,他不学无术、修为泛泛,全靠师长照拂才能留下。阁下若要夸赞谁根骨出众,只怕是找错了人。”
“……不学无术?全靠照拂?”
魂修古怪地笑了两声,忽地退后一步,极恭谨地行了个礼。
“那便算是在下眼拙,唐突冒犯了。这位小弟子,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方河不是第一次于大庭广众之下被叶雪涯嘲讽,可这次惊怒之意突兀上涌,逐渐盖过往日畏惧退缩,他指尖战栗难抑心绪,甚至未曾留意魂修言语。
叶雪涯是在替他遮掩身份,还是只为挽回惊鸿峰的名声?
——也许叶雪涯回护的从来不是他,只是为了“不让惊鸿峰蒙羞”。
惊鸿峰不容玷污,而“方河”却可以随意贬低应付,原来在叶雪涯眼中,他方河竟卑微至此。
……我已释然,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魂修见他面色不对,自知方河现下心神不定,谈话也无甚效用,便遗憾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临走也不肯罢休,同叶雪涯错身而过时,魂修夸张地嗅了嗅,低声耳语:“你们惊鸿峰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藏得深。”
叶雪涯瞳眸骤缩,手腕微动,眼看就要将鸿雁刺出,可忽然一枚金铃自高座射下,铛的一声击于鸿雁剑身——